老北京如何用水
老北京如何用水
▌劉永加
炎炎夏日,人們最喜歡的莫過於清涼的水了。説到老北京的水,很多人會想到不少關於水的地域,比如什剎海、北海等,除此之外,北京還有一些以潭、池、淀、洼等命名的街巷,這些説明過去北京不缺水。不過,對於老百姓而言,優質的水源還是很緊張的。在上世紀初,圍繞著老百姓的用水,北京城裏還發生了不少故事。
宮廷喝玉泉水
王府有甜水井
北京城作為明清都城所在地,皇家如何選擇專用水源地就顯得尤為重要。玉泉山的泉水因為水質好,很早就被皇家看中。玉泉山是西山的支脈,據史料記載,這裡“土紋隱起,作蒼龍鱗,沙痕石隙,隨地皆泉。”而且這些泉水,“水清而碧,澄潔似玉”,泉水從山間石隙中噴涌而出,淙淙之聲悅耳動聽,所以被稱為“玉泉”。
明代詩人王英曾寫有《玉泉》一詩:“山下泉流似玉虹,清泠不與眾泉同,地連瓊島瀛州近,源與蓬萊翠水通。”這些詩句生動地描述了當時玉泉水的獨特魅力。
那時人們認為水質輕才是好水,據記載,乾隆皇帝對玉泉山的水很是偏愛,為了測量天下泉水的品質,他命特製銀鬥來衡量天下名泉水質的輕重。經過取樣稱量發現,一斗玉泉水重一兩,一斗濟南趵突泉水重一兩二厘,一斗鎮江金山泉水重一兩三厘,一斗無錫的惠山泉水和杭州的虎跑泉水重一兩四厘,顯然同等體積的泉水,數玉泉的水品質最輕,所以乾隆欽定玉泉水為“天下第一泉”,並親自撰寫《玉泉山天下第一泉記》。
當時都認為,玉泉水含“雜質”最少,水質特別好,因此,不但皇宮內飲用水取之玉泉山,皇帝出京巡幸、圍獵時也會載玉泉水以供飲用,就連清宮的酒都是使用玉泉水釀造的。為了保證宮廷用水,還會有插著龍旗的水車,經西直門運入宮中。
皇宮有專用水源玉泉山,王爺們也有自己的便利。如今著名的旅遊景點之一王府井,在當年便有一座古井。這裡在當年的確是王府聚集之地,明代這裡被稱為十王府街,清乾隆時期的《京師全圖》上就可以看到,此處當時稱為“王府大街”。
據清代《京師坊巷志稿》記載,當時北京內外城共有一千多眼井,但絕大多數是苦水井,而王府大街上的這口王府井就是甘洌的甜水井。在更早之前,明朝也曾有人在筆記中就提到過“十王府街”的這座水井,井水“甘洌可用”。
老百姓買水吃
皇家宮廷和王爺們有了自己好喝的水源,而老北京的百姓卻需要買水喝。北京的甜水井不多,於是就出現了一種特殊的生意:“井窩子”,就是賣水的水鋪。當時,井窩子的井主與水伕多是山東人。清代詩集《草珠一串》中有一首竹枝詞這樣寫:“草帽新鮮袖口寬,布衫上又著磨肩。山東人若無生意,除是京師井盡幹。”
那時,每天清晨,井窩子的水伕們就推著獨輪水車,按路線開始送水。這種獨輪車上載著兩個大水桶,可裝水500斤。到了用戶門口,水伕放下車子,將兩個小水桶分別放在大木桶邊,拔下大木桶下邊的塞頭,水即流出,兩桶先後裝滿,塞好塞頭,再將水挑到用戶的廚房,倒進缸中。一般的店舖和大戶人家習慣“包月”,就是講好每月送多少次,按月付給水費。當時都是月初先付錢後送水。還有一些一般的人家多喜歡零用,有時一天一結算,或者三五天結算一次。
水伕們文化程度都不高,但有自己的記賬方式,每天送完水後,水伕就在住戶門上劃一道記號,一道代表一挑水,五挑一組,到時按記號總數算錢。還有一種結算方式是用戶先去井窩子買些“水牌”,水伕倒一挑水,要回一個水牌。這樣百姓們就能吃上甘甜的井水了。
由於當時井窩子在老北京百姓生活中十分重要,所以在有些節日的祭祀活動就有所體現。在民間傳説中,農曆二月初一是太陽誕辰,這一天又稱中和節,清代對這一節日特別重視,當日要祭天地宗廟社稷。民間則以江米做成印有金色圓光的太陽糕祭祀日神。對井窩子來説,他們也要在這一天祭祀,不過,他們不祭太陽神,而祭井泉龍王,保祐他的甜水源源不斷。祭祀後,井窩子的掌櫃必備酒肉面飯,犒勞為各住戶送水的水伕,因此這一天也成了水伕們的節日。
寫白話文廣告推廣自來水
在清末,隨著洋務運動的開展,一些開明人士多次向清朝政府建議,在京師興建自來水廠。1908年3月,農工商部上奏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請建自來水廠,沒想到的是,奏折很快獲得批准,同時任命周學熙組織籌建。
當年,42歲的周學熙出任京師自來水股份有限公司的首任總理。當時經費緊缺,自來水公司便採取招集私股的方式籌集資金,按照股份有限公司辦法,由官方監督,私商集股籌集資金。每股十元,共募集三十萬股,總額三百萬銀元。由於這種形式受到社會各界的歡迎和支援,籌建水廠資金很快便湊齊了。另外,清廷每年籌撥官款十五萬兩,作為補貼。
籌建自來水公司之後,水源是主要問題,在對多處水源進行勘測和對比後,最終選定水量充沛、水質較好的孫河地表水作為水源。
1910年2月,經過近兩年的建設,京師自來水終於完工試水,建成了北京第一座水廠:東直門水廠。除了水廠的工程外,還鋪設了三百七十公里的大小管道,這樣老北京的自來水便初具規模。不過,自來水發售之初,京城百姓看到自來水中有細小的“水泡”,便稱之為“洋胰子水”,不敢使用。為了使京城百姓了解自來水,使用自來水,周學熙親自撰寫白話文廣告,在各大報刊發佈。
自來水與井水商衝突不斷
自來水廠修建之後,雖然鋪設了管道,但大部分人家還沒有安裝管道、水錶、龍頭等,因此還需要一部分水伕幫忙。儘管如此,自來水通水後,井水商的生意還是受到影響。隨著自來水的不斷普及,兩派的利益之爭,也愈演愈烈。雙方的矛盾在1925年6月全面爆發。面對發展勢頭迅猛的自來水,“忍無可忍”的井水商聯名向北洋政府上訴,要求制止自來水公司擴展業務,並威脅將“用最後手段,齊行罷業向公司請求,將來市面無水,住戶恐慌,責為公司,請惟該公司是問”。
同時,井水商也直接向自來水公司提出了交涉。對此,自來水公司先是以井水商未成立“行業公會”為由拒絕談判。等“水業公會”成立後,自來水公司又指責其組織渙散,不具備權威性和決策能力,仍拒絕協商。於是雙方矛盾進一步激化,井水商們鼓動水伕暴力阻撓自來水公司安裝水管,並攻擊施工的自來水公司員工。據自來水公司記錄,1925年4月至10月,共發生阻撓安管事件十余起,涉及客戶二十余戶。
當時負責北京治安的京師警察廳考慮井水商人多勢眾,並且掌握著城市供水的絕大部分份額,便採取息事寧人態度,與京師總商會聯合進行調解。首先勸令自來水公司作出妥協,停止水車送水到戶計劃。自來水公司通過零售送水到戶的計劃暫時告吹,自來水普及進程受挫。但是事情並沒有結束。根據當時《晨報》的報道,1926年6月初,兩派發生了一次重大衝突。1926年6月,京漢、京綏鐵路工人罷工,致使京西門頭溝煤炭無法運進北京,造成北京城發生煤荒。自來水公司生産設備都是以燃煤為動力,煤炭供應短缺,自來水生産大受影響,出現了水流不暢、斷水、水質下降等問題,也引發一些用戶不滿。水業公會就借機利用水伕的“渠道優勢”,向老百姓宣傳施壓,要求老百姓放棄自來水,改用井水。
6月7日,前門外精忠廟用戶在安設自來水管時,安裝水管的工人與水伕發生爭執,並打了起來。巡警將肇事水伕帶走,並轉送地方檢察廳候審。消息傳到水業公會,當天井商代表就到區署要求保釋肇事水伕,未得到合理答覆。於是6月8日,井水商以及水伕舉行全體罷工。與此同時,水業公會致函京師警察廳、京都市政公所等機關,要求“暫令該(自來水)公司停業,而京師用水純由水井負責供給,否則絕不開工”。水業公會還要求全行業提價,每一擔水漲價銅元二枚,達到五枚。
面對水業公會的無理要求,警察廳採取了強硬措施,並告知井水商,即日恢復供水,否則嚴辦。同時嚴禁他們提高水價,仍按每擔三枚執行。由於市政當局的強力介入,井水商和水伕僅僅罷工一天后,便恢復了供水。
此後雙方的衝突時斷時續,但是浩浩蕩蕩的時代潮流無法阻擋,老北京水伕這個行業最終退出歷史舞臺。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