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界苦出版商久矣? 戰火頻發何時了
前沿·聚焦
學界苦出版商久矣? 戰火頻發何時了
過去的一個多月,隨著美國最有名的公立大學系統之一——加州大學不斷向國際學術出版巨頭愛思唯爾豎起抵制的大旗,以高校圖書館和科研機構為代表的學術界與出版商之間的戰火再一次燃起。
今年2月底,來自美國加州大學的一份聲明顯示,該校與愛思唯爾的談判已然破裂,未來將停止繼續向後者付費訂閱。這意味著,這所全球知名大學從此將無法獲取愛思唯爾——這個以《柳葉刀》《細胞》等聞名並擁有2500多種學術期刊的出版商——旗下的期刊論文。
天生的冤家,就是誰也離不開誰,但又彼此各持立場、頻生摩擦。學術界與出版商之間的關係似乎便是如此:前者不斷探索並拓寬人類對於這個世界認識的邊界,後者則保存並傳播著這些最前沿最精華的知識。兩者本應相互依賴彼此成全,奈何抵不過現實的衝突相愛相殺,甚至為利益“大打出手”。
早在7年前,一場被稱作“知識的代價”的抵制運動,就將這種現象暴露無遺。後來,這樣的劇情在全球多地不斷上演。而愛思唯爾,也並非這一過程中唯一被指責的出版商。
不管是中國的知網,還是國際上的施普林格·自然,這些隨著學術興起而日益發展起來的學術出版巨頭,都曾與學術界發生類似的摩擦甚至衝突——
今年2月以來,不斷發酵的翟天臨學術不端事件,將中國知網再次拉回公眾視野,不少人第一次了解到這家中國最大中文資訊知識服務提供商的鉅額利潤,並驚呼原來北京大學等國內知名高校的圖書館,也曾因中國知網的訂閱費逐年猛漲而無奈暫停續訂。
至於施普林格·自然的遭遇,則讓人啼笑皆非。今年1月,該出版商推出一本新刊物,名為《自然·機器智慧》,但就在這本雜誌誕生之前,就已遭受到全球上千位科學家的“簽名抵制”,抵制者呼籲應該增加更多的“零成本”開放閱讀的期刊。
戰火頻發的背後,最受詬病的問題可能就是出版商“居高不下的價格”。
在前不久接受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採訪時,愛思唯爾董事長池永碩並未回避這一問題。按照他的説法,所謂“居高不下的價格”,説到底是“學術期刊是不是物有所值”的問題。對學術界裏的個體——科研人員來説,他們能意識到這些論文和期刊的價值,然而學術期刊往往是學校、科研機構、圖書館代為訂購,後者可能就很難準確地意識到這些期刊的價值了。
據他透露,在過去15年裏,愛思唯爾出版論文數量的複合增長率是5%,而期刊價格的增長率,則要遠遠低於這個數字。另外,愛思唯爾發佈論文的比重,佔到全球學術論文的18%左右,但被引用的份額則佔到了26%,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説明論文的品質更高。
畢竟,從科研人員向學術期刊投稿,再到論文的最終發佈,這中間要經過專家審讀、同行評議、對學術成果原創性和發表價值的評估等多個環節,這些幕後工作和由此産生的出版成本並不是廣為人知的。
更為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大部分的論文都因自身的品質原因而無緣發表。以享譽全球的《細胞》為例,該期刊的拒稿率高達96%,最終能發佈的科研成果幾乎無一例外都是頂尖的創新性研究。
“換句話説,我們的學術期刊是‘物有所值’的——這也是為什麼仍有更大部分的科研機構和個體訂閱愛思唯爾的原因所在。”池永碩説。
2017年,韓國上百所大學和圖書館組成的學術聯盟,在愛思唯爾宣佈提高4.9%的期刊價格之後,終於“按捺不住”向愛思唯爾發起“價格談判”。然而,經過一段時間的協商和幾次談判破裂後,學術界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畢竟,要找到可以替代愛思唯爾這樣巨頭級的“學術資源庫”,目前來看還只是“天方夜譚”。
也因此,在短暫告別出版巨頭的“朋友圈”之後,韓國學術聯盟與愛思唯爾“重新握手”,在2018年年初達成協定,同意3.5%至3.9%的調漲幅度——比愛思唯爾最初提出的4.9%略低一些。説白了,出版商選擇讓出一部分利潤來給學術界,而後者則繼續向前者交付訂閱費。
按照愛思唯爾的説法,該出版商全球用戶協議超過4000份,每年都要和學術界裏的不同客戶“更新合同”。“恰好最近發生的一些談判,顯得更外引人注目。”池永碩説。
除了價格,另一個被頻頻提及的問題就是現有的期刊獲取模式——
學術界將研究成果“免費提供”給出版商,後者發表後將成果組成學術期刊,再反過來“賣給”學術界,而學術界及其中的個體科學家並不能從中得到經濟利潤。如果科學家想要自己的作品在出版後立刻“公開獲取”,還要向出版商支付費用。
“憑什麼要這樣?”一些科學家感慨,“學術界苦出版商久矣”,于一些學術機構而言,似乎只能繼續圍著出版巨頭,研究才能做下去,才能得到認可。
一種被稱作“開放獲取”即Open Access的模式應運而生。
具體來説可分為兩種,一種是“綠色開放獲取”,費用由讀者支付,付費訂閱的讀者可以在論文發表後立即閱讀付費訂閱,並在一段時間後開放獲取;另一種是“金色開放獲取”,即論文在發表那一刻就是對外公開的,但由作者付費發表。
此前傳出愛思唯爾“反對”開放獲取的説法,池永碩並不認同。他説,愛思唯爾並不抵觸開放獲取,但一些學術界人士希望從“綠色開放獲取”快速轉向“金色開放獲取”,雙方討論的焦點主要在於轉變的速度和方式。
對出版商來説,這意味著他們的商業模式將改變,從向讀者收費轉向作者收費。
不過截至目前,出版商中最負盛名的期刊如《自然》和《科學》,仍然是向讀者收費。另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儘管“金色開放獲取”的呼聲很高,不過從全球範圍的學術出版統計來看,截至目前,85%的科研作者依然是選擇傳統的訂閱模式來發表論文。
池永碩告訴記者,要實現快速轉變,短期內需要投入大量資金,如果學術界能夠分攤一部分費用,愛思唯爾樂意嘗試,但由愛思唯爾獨自承擔轉變中所有費用,則是欠妥的。
當下的中國,也出現了呼籲“金色開放獲取”的聲音,但也有一些人認為“綠色開放獲取”是現階段各方都能接受的“折中”方案。
池永碩説,作為出版商,愛思唯爾對於“綠色”和“金色開放獲取”沒有偏好,他們是根據科研人員的偏好做出決策。從2014年起,愛思唯爾已開始和40多家機構陸續簽訂協議,這家出版商目前也已成為全球最大的“金色開放獲取”的出版商之一。
“截至目前,中國相關部門和科研機構都尚未作出最終決定,我們非常注意傾聽來自各利益相關方的討論,希望了解他們(學術界)真正的需求。”池永碩説。
不過,不管學術界最終作出哪種選擇,與出版界達成何種協議,一個共識是肯定的,那就是屬於全人類的前沿知識要不斷開放共用。正如加州大學教師學術理事會主席羅伯特·梅所説:“知識不應該只提供給那些具備支付能力的人。”
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 邱晨輝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