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壽裳與《魯迅全集》:“生死不渝”的重要見證
“生死不渝”的重要見證
——許壽裳對《魯迅全集》的貢獻
宋志堅
因為2005年版《魯迅全集》(下文簡稱《全集》)的面世,這十幾年來,魯迅研究界人士回顧《全集》出版之歷程,難免也會説到第一部《全集》的出版。然而,讀了有關專家的文章之後,我有一個突出的感覺:許壽裳先生被忽略了。這些文章,大多只提胡愈之等人創辦的“復社”的工作,只提“許廣平、胡愈之、王任叔等人的共同努力”,只提“由許廣平、鄭振鐸、王任叔定出方案”,而幾乎不提許壽裳等人在此之前的種種努力與貢獻,既有違史實,也有失公道。
許壽裳是魯迅“常常引以為自豪”的“生死不渝的至友”。在紹興魯迅紀念館編注的《許壽裳書信選集》(浙江文藝出版社)一書中,有從1936年10月28日到1938年5月29日許壽裳給蔡元培和許廣平的30余封信,無不與編輯出版《全集》有關。這些書信記錄的都是當時正在進行的事,不是事後的回憶,具有很高的可信度。魯迅逝世兩天后,即1936年10月21日,許壽裳就寫信給蔡元培,提出出版《全集》之事。從那時起,他就為出版第一部《全集》殫精竭慮,四處奔走,做了多方面的努力,舉其要者,大致有五:
其一,關於《全集》的註冊。
《全集》的註冊,先是報國民政府內政部,之後又轉到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在此過程中,許壽裳始終予以密切關注。他不但請求蔡元培出面與當時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邵力子協商,也通過自己的人事關係進行疏通。例如:1937年5月3日,致信許廣平,雲:“註冊事,時機不可失,裳已函蔡先生及中央黨部方希孔(治),請其設法,予以通過,陳大齊、沈士遠二兄處亦同樣函托。”5月27日,許壽裳給蔡元培回信説:“魯迅遺著事,承先生親與力子部長一談,部中必能知所注意,免除誤解,使一代文豪,榮于身後,亦全國文化之幸也。”從中穿針引線,可謂緊鑼密鼓,不遺餘力。
其二,關於魯迅先生紀念委員會以及《全集》編輯委員會。
魯迅逝世之時,有一個治喪委員會,後轉為魯迅先生紀念委員會的籌委會。許壽裳在為第一部《全集》出版奔走過程中,深感成立魯迅先生紀念委員會迫在眉睫,併為促成此事,做了不少力所能及的工作。1937年4月29日許壽裳為《全集》註冊事致信許廣平時,就説及魯迅先生紀念委員會“確非從速成立不可”,提及湯爾和等五人可由他去接洽,斯諾夫婦已託人去“面詢”。5月27日致蔡元培信説到北京方面已徵得湯爾和、胡適之、馬幼漁、周啟孟等七人同意。1937年7月1日致蔡元培信及7月2日致許廣平信中則不僅説到紀念委員會,也説到了《全集》的編印(輯)委員會。
其三,關於《全集》的出版機構。
從1936年11月10日許壽裳給許廣平的信中可知,他在那時已開始為《全集》的印刷事宜操心。當時,許壽裳“亦以為最好自印”,因而,他在信中説,“惟須立定計劃,先將著譯兩方面字數核計一下,共有若干?然後向印刷所估價,不妨多找幾家,以資比較。北平方面,可由裳往詢,請求知字數大略。”然而,自印畢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於是,又轉請馬幼漁出面找胡適之,請胡適之與商務印局館的王雲五商談。由胡適之幫忙,事情進展或許較為順利,到了1937年7月5日,許壽裳給蔡元培寫信時,已是為“版稅一層”,要蔡元培先生“賜函,與商務磋商”了。
其四,關於《全集》的總體構想。
1937年7月2日,許壽裳致許廣平信中,提出了編輯《全集》的總體構想,許壽裳説:“總之,既名《全集》,應該全盤計劃,網羅無遺,不過可分為若干部,如(一)創作、(二)翻譯、(三)纂輯(如《謝承後漢書》《古小説鉤沉》《會稽郡故書雜集》及所搜漢唐碑板)、(四)書簡、(五)日記……翻譯中,凡《域外小説集》之三篇,《日本小説譯叢》之若干篇,均應列入。現在最先應準備者,是《全集》總目及《全集》總序,此事非弟擔任不可。請著手為盼。”日後出版的《全集》,基本上就保持了這樣一個格局。《全集》的序言,也是許壽裳提出並出面請蔡元培撰寫的。1937年7月5日,他致信蔡元培説:“又《全集》總目,現正由景宋夫人準備初稿,將來脫稿後,當呈尊核,並求賜序,以增《全集》聲價。”
其五,關於作品收集與文字考訂。
早在1936年10月28日,許壽裳給許廣平的信中,就已關注到魯迅作品的收集了。除了“已經刊行之單行本”,許壽裳還特別指出,“其餘未完成之稿”,他自己也時時留意。例如,魯迅在香港的講演,除了《無聲的中國》,尚有《老調子已經唱完》一文,魯迅在《三閒集》序文上説:此文“尋不到底稿了”。許壽裳在群眾圖書公司刊印的《散文甲選》中看到這篇講稿,末尾註明選自《魯迅在廣東》,當即抄錄一份,于1937年3月17日寄給許廣平。許壽裳在整理《魯迅年譜》時,接觸到魯迅于1913年發表于《小説月報》的文言小説《懷舊》,於是在1937年5月7日給許廣平的信中,特別提及:“豫兄有一篇試作小説載在民元二年之《小説月報》,篇名及月報號數尚未查出,如弟處已查出,應予補入。”
有關文字考訂,只要許廣平來信提出,許壽裳都盡其所能尋找依據予以考證,例如,《關於太炎先生二三事》中有二句,雜以×××,許壽裳寫信告訴許廣平,“大約一句指吳稚暉,一句指張東蓀”。
除此之外,許壽裳還為《全集》刊登廣告,籌集資金,可謂不遺餘力。
就在許壽裳寫信要蔡元培“賜序”(7月5日)兩天之後,“七七”盧溝橋事變爆發,四個月後的11月12日,上海淪陷。在此前後,國民黨政府遷都,商務印書館內遷,北平大學、北平師範大學及天津北洋工學院三校合併為西北臨時大學,許壽裳也隨之到了陜西。所有這些,都使《全集》的出版工作很難再按原先的軌道運作。於是,第一部《全集》的出版工作,遂以民間的方式在上海運作,由胡愈之等人創辦的“復社”出版。但實際上,《全集》的大致框架與許壽裳先前向許廣平提出的沒有多大出入,可以這樣説,許壽裳與許廣平等人前期的努力,為日後胡愈之與“復社”能在短短四個月中出版《全集》打下了基礎,這也是他與魯迅“生死不渝”的重要見證。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