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偶像是譚嗣同”:一場跨越百年的追星之旅
中新網客戶端北京11月5日電(任思雨)很多人都有過追星的經歷,面對銀幕前光鮮亮麗的明星瘋狂無比。
但是,很少有人聽過,塵封在故紙堆中的歷史人物也有一批忠實的“粉絲”。
張維欣就是其中一個粉絲。
而她最喜歡的“偶像”,是譚嗣同,那個在戊戌變法後死去已經120年的人。
為了偶像,去湖南
張維欣現在在北京從事編輯的工作。
但每年,她都會抽幾次空閒時間回譚嗣同的故鄉瀏陽看看。
15年前,正在上初中的張維欣在歷史課本上看到了譚嗣同的故事。在她的描述裏,照片上的譚嗣同穿著一身武士裝,手叉腰站挺,“非常瀟灑”。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這個甘願為維新事業獻出自己生命的烈士,讓剛接觸中國近代史的張維欣內心觸動不已。
上高中以後,她開始有意識地在網上搜索與譚嗣同有關的資訊。她發現,同課本上剛烈的人物形象相比,他在生活中有很多“可愛”的一面:
譚嗣同擅長寫詩,創作過大量詩作,而且喜愛各類花木,幾乎逢花為詩;
譚嗣同愛哭,“他對美很感性,對痛苦也很感性”;
譚嗣同很“講究”,在意自己的形象,那張歷史課本裏的照片,在大多數人都穿著長衫的時候,他穿著武士服,顯得“特立獨行”。
“他這個人有很大的‘矛盾性’,這種‘矛盾性’是很吸引我的一個方面。”
高考填志願的時候,來自山西的張維欣,把一本到三本的所有志願,都報到了譚嗣同的家鄉湖南。
她成功考入湖南大學。從長沙到瀏陽的譚嗣同墓,車程大概兩個小時,在湖大的七年,她跑到瀏陽祭掃的次數,自己都數不過來。
也是在那裏,張維欣接觸到更豐富的譚嗣同史料,“偶像”的形象逐漸變得清晰。
鮮為人知的另一面
博學、敏感、浪漫、豪爽,描述譚嗣同時,“迷妹”張維欣總能説出很長一串形容詞。
對於這個歷史人物,多數人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慷慨就義。但在他的研究者們看來,這一形象太過單薄,他作為文人的才情和個性,也有值得被看到的一面。
譚嗣同,字復生,號壯飛,他出生於仕宦家庭,條件優渥,因在家排行老七,人稱“七公子”。
喜歡譚嗣同的粉絲們發現,他有很多的興趣愛好。他擅長古琴、崑曲,少年時期,還跟著多位有名的師父學習武術。
他喜歡詩歌,也喜歡研究天文、物理、地理、數學等知識,曾倡導籌建金陵測量學會。
他對朋友熱情仗義,結交了很多摯友。他的社交圈裏,有朝廷的高官,和家庭條件比較貧寒的朋友,他也能平等相處。
投入維新運動的譚嗣同,創辦瀏陽算學社,還參與創辦湖南第一所新式學堂——時務學堂,辦《湘報》,發文倡導修鐵路、開礦山,致力於改變當時積弱的局面。
“視榮華為夢幻,視死辱為常事。”這是譚嗣同寫的家書,他就義後,譚家人把它當成了家訓。
“他讓我覺得很感動,就是跟我年紀相倣的人,他的人生追求是改變當時中國那樣一種局面,把眼光投射的是整個社會。”張維欣説。
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行動和“追星族”沒什麼不同:
與“愛豆”有關的新書上架,她會去買;有“愛豆”的戲劇上演,她會去刷;對於“愛豆”的愛好,都會去嘗試學習,讀研時,她從新聞學跨到了建築學。
瀏陽的譚嗣同故居附近,有一個譚嗣同銅像紀念廣場,張維欣跟著導師柳肅一起參與設計。
她在設計中努力踐行譚嗣同“仁通”的理念。廣場放置了很多座位,正中是譚嗣同的塑像,周圍有一圈雪松,旁邊的石碑上,刻著他的詩句。
張維欣希望,那個廣場能成為當地人互相交流溝通、緬懷先賢的空間。
“不僅是熱愛,也是傳承”
畢業後,張維欣來到北京,工作之餘,她希望為譚嗣同修一個年譜。
“我寫這個年譜長編,就像是給他補日記,做基礎史料的整理工作。”
英年早逝,譚嗣同的生活碎片散落在周圍人的書稿中。張維欣笑稱自己像是“藍翔優秀學員”,“挖掘”與譚先生相關的幾乎一切事情。
她在網上一頁頁翻閱《申報》,翻友人的書信詩詞,尋找和拼出譚嗣同的日常。面對多個版本的不同敘述,她經常需要仔細甄別。
她走訪了很多地方,也結識了很多與譚嗣同有關的前輩和好友。
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賈維先生,送給她滿滿四大箱的研究資料;譚嗣同的曾侄孫譚志宏投拍紀錄片《我們的譚嗣同》,請她擔任文學撰稿和歷史顧問;湖南省作協的作家彭曉玲,也為她書籍的順利出版不斷奔走。
在和他們的交流中,張維欣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後人責任很重,“有很多人對我們寄予了希望,我也覺得不能活得太庸碌,作為粉絲,我想讓這些工作,幫助後來的研究者,讓更多的人了解他。”
她花了3年時間編這部年譜,最終寫出了38萬字的書稿。
2016年,張維欣開通微信公號“維新論譚”,只為呈現一個更貼近年輕人的譚嗣同。
其中,“講譚”介紹譚先生的成就和故居,“論譚”討論譚先生及其親友、生平事與思想,“扯譚”則是聊他們的各類軼聞趣事。
“讓你覺得和他是沒有任何距離的,就像是一個很鮮活的同齡人。”
“七公主的粉絲群”
10月底,張維欣到上海出差,按照慣例,她會去很多老地方“打卡”。
福州路、外灘,都是譚嗣同和梁啟超等人曾在上海相聚的地方。張維欣和同樣喜歡梁啟超的胡可人一起,模倣起“偶像”當年的造型拍一張照片。
北京、瀏陽、南京、上海、甘肅……一手拿清光緒年間的古地圖,一手對照著手機地圖,只要是七公子去過的地方,都有他們的足跡。
這群喜愛譚嗣同的年輕人有一個群,名字叫“七公主的小粉裙”。他們平均年齡二十多歲,所學也多種多樣,考古學、醫學、繪畫、心理學……“入坑”的方式,大都是歷史書或者《北京法源寺》等小説。
他們稱呼譚嗣同為“我們的復生”,平時生活中,他們會分享關於他的好玩的事情,聊聊詩詞,探討跟他有關甚至沒關的世界觀的看法。
每隔一段時間,他們會去譚嗣同的墓前送上“禮物”。送過鮮花、古琴、地圖,還有《果殼中的宇宙》,他們覺得,熱愛天文物理的譚嗣同一定會喜歡。
除了“骨灰級譚粉”,張維欣還有一個外號叫“行走的安利機”。中華書局編輯張玉亮受她影響,在編完《譚嗣同集》後,也對譚嗣同産生了很大的興趣,現在,他正在籌備編一本譚嗣同詩歌的注集。
譚嗣同的詩歌,同樣吸引了正在讀初三的上海女孩徐博雯。這個年紀最小的“譚粉”,也喜歡在她的摯友圈裏分享譚嗣同的故事。
譚嗣同所有的詩詞,張維欣都能全文背誦出來。在新修訂的人教版初一語文課本上,譚嗣同14歲時寫成的一首小詩《潼關》被收錄其中:
“中古離雲簇此城,秋風吹散馬蹄聲。
河流大野猶嫌束,山入潼關不解平。”
張維欣説,她看到這個消息時很欣慰,因為譚嗣同終於又以一種“詩人”的身份呈現在人們面前。
在她身邊,這樣喜歡歷史人物的“粉絲”不在少數。她坦言,在現實生活中也遭到過其他人的一些非議。但是當人們發現她寫了書,拍了紀錄片之後,對她的認可越來越多。
“要改變別人的看法,一定要自己做一點事情出來吧。”
下個月,張維欣的《譚嗣同年譜長編》即將付梓。
對於歷史人物,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解讀。33歲,短暫一生,他的精神和思想,被粉絲們以另一種方式綿延下去。(完)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