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中國孩子講好故事——談現實主義兒童文學創作
為中國孩子講好故事(高峰之路)
——談現實主義兒童文學創作
百年中國兒童文學史上,那些優秀現實主義作品往往具有時代標桿意義,他們擁抱兒童,深入童心,紮根中國大地,緊貼兒童現實生活和精神世界,感動和影響同時代的少年兒童,成為一代人共同記憶,成為常讀常新的文學經典
社會發展瞬息萬變,社會生活豐富多彩,為今天的孩子寫作比以往更難,作家們需要沉下心來,真正深入兒童生活,熟悉他們的日常,了解他們的想法,體貼他們的內心,溫暖心靈,鼓勵成長
兒童文學是新世紀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發展最快的文學板塊之一:兒童文學出版蓬勃發展,涌現一批廣受孩子們歡迎的作家作品,以2016年曹文軒榮獲國際安徒生獎為代表,優秀中國兒童文學越來越走進國際視野。與此同時,如何理解現實、把握時代、更好地塑造兒童文學的典型人物以加強現實題材兒童文學創作,推動中國從兒童文學大國向兒童文學強國邁進,既是新時代對兒童文學提出的新期待,也是兒童文學實現美學突破的內在要求。
弘揚現實主義傳統
現實主義是百年中國兒童文學一脈相承的發展主潮,這一傳統經由上世紀20年代初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原創童話集——葉聖陶《稻草人》開創,三四十年代張天翼童話《大林和小林》以及陳伯吹、嚴文井、金近等作家作品承繼推進,源遠流長地貫穿于整個現當代中國兒童文學藝術長河。特別需要提出的是,魯迅先生以其敏銳眼光,1937年就刊文充分肯定《稻草人》的時代意義:“葉紹鈞先生的《稻草人》是給中國的童話開了一條自己創作的路。”
魯迅先生所肯定的這條路,正是中國兒童文學立足現實、講好中國故事,立足兒童、重視典型人物塑造,立足本土、堅守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的現實主義兒童文學創作之路。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兒童文學形成多樣共生格局,各類文體尤其是少兒小説、少兒報告文學與童話創作,以其獨特藝術實踐奉獻出一批具有現實主義品格的精品力作,對少年兒童精神成長髮揮了重要作用。
百年中國兒童文學的藝術成就證明,那些優秀現實主義作品往往具有時代標桿意義,他們擁抱兒童,深入童心,紮根中國大地,緊貼兒童現實生活和精神世界,感動和影響同時代的少年兒童,成為一代人共同記憶,成為常讀常新的文學經典。
2014年六一兒童節前夕,習近平同志在北京市海澱區民族小學主持召開的座談會上指出:“少年兒童如何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呢?應該同成年人不一樣,要適應少年兒童的年齡和特點。我看,主要是要做到記住要求、心有榜樣、從小做起、接受幫助。”在講到“心有榜樣”時,習近平同志特別提出優秀兒童文學藝術作品塑造典型人物的巨大精神價值、榜樣力量與審美作用:“心有榜樣,就是要學習英雄人物、先進人物、美好事物”“過去電影《紅孩子》《小兵張嘎》《雞毛信》《英雄小八路》《草原英雄小姐妹》等説的就是一些少年英雄的故事”“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大家要把他們立為心中的標桿,向他們看齊,像他們那樣追求美好的思想品德。”習近平同志列舉的這些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兒童電影,是一代又一代中國原創兒童文藝精品佳作的代表,這些作品深深影響感染幾代孩子,成為他們美好的童年記憶,為中國兒童文藝打下了堅實而豐厚的現實主義傳統。
兒童文學對塑造少年兒童精神世界、幫助兒童健康成長具有重要意義,優秀兒童文學作品會讓人終生受益,因而這種文學創作應當具有高度自覺的社會責任感與美學使命。英雄人物、先進人物、美好事物是兒童文學創作的重要素材與精神資源,是現實主義兒童文學創作的重要審美設定。從抗戰題材的《雞毛信》《小英雄雨來》《小兵張嘎》《小馬倌和“大皮靴”叔叔》《滿山打鬼子》《少年的榮耀》,到校園題材的《羅文應的故事》《草房子》《今天我是升旗手》等,當代兒童文學弘揚現實主義精神,塑造了一批典型人物形象,極大豐富了中國與世界兒童文學藝術形象畫廊,成為滋養兒童生命的豐厚精神養料。
挖掘現實題材富礦
當前,在如何加強兒童文學現實主義創作、如何更好塑造兒童文學典型人物、如何做大做強兒童文學等方面,還有一系列需要討論的問題和需要開拓的空間。
如有人主張兒童文學應當遠離兒童所不熟悉的現實社會,不涉及成人世界的社會、政治、歷史等內容,而應將“純粹的藝術審美”作為兒童文學創作目標,因此像葉聖陶《稻草人》之類直接反映社會現實的作品,並不是好的兒童文學,甚至是“最失敗的一篇”。而那些大寫“娃娃兵”的《小兵張嘎》等抗戰題材兒童作品,則“會使下一代時時渴望進入戰爭狀態,以致不惜打破和平美好的日常環境,還以為這是在創造英雄業跡”,這樣的觀點是需要反思的。
葉聖陶最初從事兒童文學創作時,何嘗不想寫美好單純的童年夢?他早期童話如《小白船》《芳兒的夢》等作品充滿幻想,用理想主義的彈唱編織童話世界。後來他發現“在成人的灰色雲霧裏,想重現兒童的天真,寫兒童的超越一切的心理,幾乎是個不可能的企圖!”(《稻草人·序》)有了這樣的覺悟,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葉聖陶等一批作家將現實題材引入兒童文學。可以説,紮根現實是作家的良知與擔當的必然選擇,也是兒童文學自身發展的必然邏輯。抗日戰爭時期,直面戰爭現實、反映社會生活的小説、報告文學、戲劇成為兒童文學最發達的文體,小説如《雞毛信》《小英雄雨來》,童話如《大林和小林》等,都受到廣大少年兒童歡迎,而那些遠離現實的文體和作品,則比較薄弱。新中國成立後,經受抗日戰爭洗禮的那批作家創作抗戰題材小説,其本意于銘記歷史、弘揚正義、珍重和平,兒童文學創作當然有其獨特視角和自身規律,但這不等於要無視歷史、回避現實,更不意味著兒童文學不能書寫戰爭。
我們注意到,新世紀出現了新一波創作抗戰兒童小説潮流,作家基本是“70後”“80後”,這些作家出生、成長在經濟社會快速發展的和平年代,戰爭早已成為歷史,他們為何要書寫戰爭環境中長大的少年兒童?他們想要表達的是什麼?“80後”女作家賴爾小説《我和爺爺是戰友》中,兩位主人公“90後”高三學生李揚帆和林曉哲,感到迷茫、鬱悶、找不到北。穿越到那一場殘酷而壯烈的戰爭中,他們的靈魂受到洗禮。小説以感人藝術力量,鼓舞孩子們勇敢頑強、捍衛和平、追求光明。作家賴爾在小説後記中説:書寫那個時代的故事,因為她發現其中蘊藏著許多值得今天孩子們思考的問題,有助於培養他們尚普遍缺乏的優秀品質,通過閱讀這樣的故事,孩子們“讀到那個時代的價值,讀到一種成長的責任。”從抗戰歷史中尋找有益於當代少年兒童精神成長的寶貴資源,是這一批抗戰題材兒童小説的價值取向與審美願景。
藝術重要使命之一在於以審美方式承載對人類命運和民族歷史的思考。透過《我和爺爺是戰友》《少年的榮耀》《紙飛機》等作品,我們看到新時代中國兒童文學創作不斷進取的良好態勢,更看到民族下一代茁壯成長、欣欣向榮的希望。
重點書寫當下
中國兒童文學選擇現實主義不是偶然的,不是興之所至,而是時代呼喚與社會演進的必然結果,也是兒童文學自身發展的內在需要與審美邏輯。
當前在兒童文學創作方面有一種現象需要引起關注,即偏重“童年性”忽視“兒童性”。童年性是過去,兒童性是當下。童年回憶、童年經驗、童年情結是作家創作的重要源泉,許多優秀兒童文學作品往往是作家“朝花夕拾”之作。近年來,抒寫“我們小時候”的童年性已然成為一道亮麗風景,一批中老年作家推出《童年河》《童眸》《紅臉兒》《吉祥時光》《阿蓮》等精彩作品,這種創作潮流也催發一批年輕作家書寫“我們小時候”故事的嘗試。
作家們的選擇無可厚非,但總讓人感覺當下兒童文學創作少了些什麼。當作家們一股腦兒轉過身盯著“自己小時候”,很可能就丟下了今天的孩子,而他們的生活和心靈更需要文學觀照。社會發展瞬息萬變,社會生活豐富多彩,為今天的孩子寫作比以往更難,作家們需要沉下心來,真正深入兒童生活,熟悉他們的日常,了解他們的想法,體貼他們的內心,更多書寫他們成長中經歷的場景、遇到的困難,溫暖心靈,鼓勵成長。令人欣慰的是,近年來一批中青年作家推出了多部有分量、貼近“兒童性”的現實題材作品,如董宏猷的《一百個孩子的中國夢》、牧鈴的《影子行動》、陸梅的《當著落葉紛飛》、徐玲的《流動的課桌》、麥子的《大熊的女兒》、徐則臣的《青雲谷童話》、胡繼風的《鳥背上的故鄉》、張國龍的《無法抵達的渡口》等。
加強現實主義兒童文學創作,除了堅持細節真實之外,還需努力塑造典型人物形象。這是百年中國兒童文學發展經驗所在,也是新時代兒童文學新作為的重要課題。
魯迅先生説得好:“為了新的孩子們,是一定要給他新作品,使他向著變化不停的新世界,不斷地發榮滋長的。”為了中華民族下一代健康成長,砥礪現實主義兒童文學創作的新作為,加強兒童性,塑造典型人物,講好中國孩子的故事,為中國孩子講好故事,我們依然任重道遠。
(作者為北京師範大學教授)
王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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