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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一丹:1700封家書,我家的68年

2018年07月13日 08:29:00來源:中國青年報

  敬一丹:1700封家書,我家的68年

  生於1955年的敬一丹,小時候就發現,家裏床下有個木箱子,裏邊放著爸爸媽媽的信。1950 年12月23日,敬一丹的爸爸在“戀愛第一封信”中寫道:“無論那寒風吹得多麼緊,它永遠也吹不開我們熱烈的友情。”

  敬一丹的父母相遇在 1950年,“我媽媽韓殿雲,20歲,爸爸敬毓嵩,24歲。那年他們穿著公安部隊的軍裝,胸章標識:中國人民解放軍。臂章盾牌標識:公安”。一封封時代色彩濃重的書信,承載著父母的愛情和人生追求。

  父母堅持寫信、留信,影響了後代子女。敬一丹家裏的信越積越多,到近年整理時已多達1700余封。

  敬一丹重新梳理上千封家書,在新書《那年 那信》裏,以“信中信”的方式與四世同堂大家庭的後代交流,引出信的故事——從1950年的情書,到2018年的“微信控”。

  敬一丹在接受採訪時説,《那年 那信》相當於是梳理了這個家68年來留下的痕跡。在她看來,家書記錄的不僅是一個家庭的故事,代代都有故事,家家都有故事,千家萬戶的故事就像一塊塊小拼圖,拼出了不同年代的世間圖景。

  敬一丹説:“回望,連接著昨天、今天、明天。”家族的故事定格在綠色郵筒和紙面上,跋山涉水歷經寒暑保留下來的信件,是家族的紀念,亦是一種在字裏行間、歲月更疊中的回望。

  我應該做一個記錄者 讓更小的孩子知道這個家走過的路

  敬一丹説起父母年邁以後,已經開始淡忘一些事。“我特別感謝在他們沒有忘的時候,給我們留下了這些。我將來也會忘,我就在想,我的女兒如果不知道來路,她怎麼看前面的路呢?”

  為了讓家族更年輕的成員知道這個家走過的路,敬一丹試圖成為記錄者和傳遞者,給女兒、侄子、侄女和再下一輩孩子寫封信,“通過我的這封信引出我們家更久遠的,我父母留下的那些信”。

  例如《在書庫一角,我的犯罪感》這一篇,是“一丹姨奶”寫給孫女雯雯的信。上世紀70年代,敬一丹上中學每天都路過因“文革”而關閉的黑龍江省圖書館。1972年初,她同學的鄰居是圖書館工作人員,找學生幫忙整理圖書,敬一丹因而得到機會進入好奇已久的圖書館。

  敬一丹第一次看到那麼多書:《安娜·卡列尼娜》《戰爭與和平》《靜靜的頓河》《紅與黑》《簡·愛》……“我們先是好奇,然後悄悄交換著眼神,這不都是‘毒草’嗎?!收工了,圖書館允許我們帶一兩本書回家,還囑咐:不要告訴別人。我們有點兒興奮、有點兒竊喜,這成了我們幾個同學間的秘密。”

  在非常年代,敬一丹以這樣的方式觸摸到書海的邊緣。這段往事在當年父母通信中也有所記錄——“1972年3月,爸爸給媽媽的信:‘一丹還是每天去圖書館半天。’從這短短一句話可以看出,天天去圖書館,已經是那時的常態了。”

  中學畢業後,敬一丹在林海開始了知青生活,也經歷了書荒。她格外想念黑龍江省圖書館。

  十六七歲時偷偷讀書的經歷一直藏在心底。等中年回首時,敬一丹感到有點“委屈”:“我本該在那美好的年華里,在陽光下盡情享受這些文化珍寶。而在那個年代,我卻只能以那種心情、那種方式偷偷接近。”

  因此,今年她給姐姐的孫女雯雯寫信,筆觸透著羨慕:“等你成為少女時,去書店、去圖書館,那將是更美的你……在陽光下讀書,以陽光的心情走近書,雯雯,你會更幸福。”

  媽媽教導子女保持通信 讓下一代隔山隔水不隔心

  敬一丹説,家中所有的信,是她的媽媽一封一封整理的,最後整理出厚厚兩本“家庭讀物”,取名《我愛我家》。自己的《那年 那信》就是在媽媽整理的基礎上做的。“看那种家書總是讓人又哭又笑,寫這本書的過程也是,有淚有笑”。

  “我們家留了那麼多信,但是在‘文革’中,我媽被迫燒掉了爺爺的照片,以至於所有人對我爺爺都沒有印象。我媽媽在很多年以後,專門帶著痛感寫一封信告訴孩子們當時燒照片的過程。”敬一丹覺得,媽媽是想告訴孩子,不是燒掉了,這個人就再也沒有痕跡了。

  若聚焦于一封家書,看似只是對一時一事的簡單書寫。可一旦鋪展於時間軸上連成漫長的線索,家風家教的形成脈絡便歷歷可見。

  敬一丹媽媽的教育風格,是讓姐弟四人懂得互相關愛和欣賞,養成“不爭”的習慣,更形成了“讓”的習慣。

  13歲時,敬一丹用縫紉機給弟弟們補褲子,補丁有點厚,縫紉機針穿透了她的右手食指。聞聲趕來的媽媽沒有安撫她,而是大聲喊來兩個弟弟:“你們倆,記住,你二姐給你們補衣服,手指都扎穿了。她也不是大人,她才比大弟大3歲,她替媽媽爸爸照顧你們,你們長大要是不對你二姐好,你們就喪良心了!”

  敬一丹説當時她聽到媽媽的話,心裏想的是:“幫媽媽管弟弟、管這個家,這是我該做的,我還能做得更好。”如今想來,敬一丹覺得,若是媽媽一味説她可憐,她一定會委屈、自憐,不可能激發起積極的心態,“機會教育加深姐弟手足情,逆境中鼓勵積極心態”。

  後來敬一丹去北京上大學,16歲的小弟也離家當兵,媽媽給敬一丹寫信:“媽媽老了,你要替我分擔教育和關心小弟的責任,常常給他寫信。他不回信,你也要寫。他年齡小,一個人在外面,更需要親人的關懷。”

  在媽媽的提醒下,敬一丹給小弟寫了許多信,如“傾盆大雨”般全力以赴地寫,“當時,我22歲,窮盡所能想到的大道理、小道理全用在這裡了”。

  敬一丹認為,媽媽這種教導子女通信的方式,可以讓下一代隔山隔水不隔心,始終保持有溝通、有惦念、有心靈交流。

  現在我不加控制地在懷舊 不想忘記也不想讓女兒不知

  在《那年 那信》新書分享會上,白岩松感慨,他會給自己帶的每屆研究生佈置一個作業——“畫出自己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和自己的父母走到一起的路線圖”。做作業前,學生都會覺得太簡單了;可是每當回來交作業的時候,學生都是哭著講述的,因為“他們不知道那麼艱難,那麼偶然,經歷了那麼多的坎坷”。

  央視讀信節目《信·中國》的主持人朱軍評價,擁有1700余封家書的敬一丹家是幸福的,即使在條件艱苦的年代下,家庭成員間的濃厚溫情,依然帶來別樣的幸福。而讀者翻開敬一丹家的書信紀事,“看到我們未曾經歷的,甚至是未曾聽到過的故事,這些故事能夠給自己內心帶來哪怕一點點溫暖、震撼與思索就夠了”。

  敬一丹説,通過書信的文字記載,就能看出家人最在意的東西是什麼。

  “我的家庭使得我變成了這樣一個人。第一次跟《焦點訪談》的朋友説我家有1000多封信的時候,朋友睜大眼睛,非常驚訝。我以為誰家都能這樣呢!他説不是,他小時候的東西都沒有留下,這個時候才覺得我多麼幸運。”

  家書,是全程參與敬一丹成長的自然要素。也因為這分自然,讓她幾乎意識不到父母的年齡。

  值得一提的是,敬一丹的媽媽在寫了一輩子家書後,前幾年還學會了用智慧手機,年過80歲的老人,成了不折不扣的微信控,在“我愛我家”家庭微信群一天能發近40條消息。

  “我媽現在天天在微信裏教導我們……她是特別愛教導人的。當我姐姐60歲退休的時候,我媽媽給她寫封信,告訴她退休應該怎樣,在姐姐的朋友圈廣泛流傳。媽媽喜歡把人生經驗和孩子們分享,她是這樣一個人,這也是做子女的幸福。”

  2015年,敬一丹正式退休。這3年來,她形容“除了離開《焦點訪談》,其他的也沒離開”,還在主持節目,同時出了三本“懷舊係”的書:《我遇到你》《我 末代工農兵學員》和《那年 那信》。

  “我曾經控制,現在我不加控制地在懷舊。有的回憶是有痛感的,我不想忘記,也不想讓我女兒不知。”

  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見習記者 沈傑群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任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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