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特殊病房》:荒誕背後的道德洞察
荒誕背後的道德洞察
慘澹泛白的燈光,孤獨的病床,一簾透亮的紗幕。幾個實力派演員在這狹小的病床邊飆戲,為觀眾演繹出了一場關於慾望、情感、人性和道德相互糾纏的終極審判。這,就是話劇《特殊病房》。
《特殊病房》由中國國家話劇院出品,近日在國話先鋒劇場連演了多場,熱度也絲毫不減。劇本原名《驅車摩根山》。暴風雪之夜,保險業巨頭萊曼在摩根山下翻了車,重傷昏迷,醒來時已經躺在某個特護病房裏。他的妻子和女兒正在病房外焦急等待,另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匆匆趕來,自稱是萊曼太太。於是,在兩人充滿震驚、疑惑、敵意和痛苦的對話中,在萊曼的回憶穿插中,一個可怕的事實慢慢浮出水面……
該劇作者是美國三位戲劇大師之一的阿瑟·米勒。中國觀眾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他的《推銷員之死》在1983年就被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搬上中國舞臺,成為經典。阿瑟·米勒被稱為“美國舞臺的道德之聲”,《特殊病房》的主題也不例外,它揭露了當時社會上以萊曼為代表的富豪階層精神空虛、自私偽善和對婚姻的背叛。然而,如果僅僅把它當成“社會問題劇”,只看到其中的道德批判,未免把大師之作理解得太膚淺了。阿瑟·米勒更加關注的,是人的心靈和情感狀態。
萊曼是一個典型的成功人士,這種成功給了他自信的魅力,讓蕾婭這樣年輕貌美的姑娘也被他吸引;這種成功也令他變得自負,妄圖打破社會規則的約束,甚至妄圖抗拒歲月的力量,因此犯下了重婚罪。在病房對話中,兩個女人所描述的萊曼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當蕾婭提到萊曼喜歡滑雪、打獵、賽車甚至開飛機,他的髮妻希奧的表情從不屑到驚訝,最後失控地喊道:“他跟我在一起時,開車從來沒超過60邁!”對於萊曼來説,蕾婭像是一劑重返青春的靈藥,給他注入了更強大的生命力,仿佛抓住了蕾婭,就抓住了時間之神的衣袍,就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變老。同時,他也不願意放棄希奧,希奧給了他家庭的溫暖,作為知識女性,優雅的淑女,她身上也有著另一種魅力。
顯然,萊曼對感情是“貪得無厭”的,他認為自己對兩個人“都是真愛”,“缺一不可”,也想要得到兩個人的愛。萊曼又是極度自負的,他認為像自己這樣的人有資格不受社會規約束縛,因為他有能力“讓兩個人都得到幸福”。因此,他固執地想要和蕾婭結婚,而不滿足於只把她當作情人,哪怕要付出犯法的代價。也是因此,在事情敗露之後,他仍不知悔改:“我給了你們人生中最幸福的十年”,“在我靈魂某個痛苦的暗角,我仍然不明白我為何遭到譴責!”他甚至認為她們還會選擇留在他身邊。
然而,這十年來,在萊曼內心最深處,其實從未擺脫過迷茫。兩頭欺瞞、兩頭的情感牽扯,像一根繩子在他的靈魂上來回拉扯,讓他感到心力交瘁。他常常提及自己的父親,甚至在傷重後的幻覺中和父親對話。他自認為比父親“成功”得多,可內心的永無安寧,又讓他不禁懷疑這種成功的意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樣的人生……這不僅是萊曼的困境,也是現代社會中無數人心靈的真實寫照,難怪能夠長演不衰,引起世界各國觀眾的共鳴。
萊曼一角由曾獲得過白玉蘭獎主角獎和中國話劇金獅獎、在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中扮演季檢察長的李建義主演,這位當之無愧的“老戲骨”,將角色刻畫得相當精彩、入木三分。劇中其他角色也由中青代實力派演員擔綱,導演趙以更是一名新銳的“90後”。主創團隊“老中青”三代結合,將年輕人看待世界的方式,與老一輩演員的生活閱歷和豐富經驗相搭配,讓話劇有了更加當代化的呈現。
舞臺設計也頗具創意。舞臺正中放著一張床,床頭架著三塊電子螢幕,螢幕內容的切換就意味著場景的切換。顯示心電圖即代表病房,顯示草原、星空或河水時,則表示進入了相應的回憶場景。主角戴上白色的面罩,表示頭上纏著的紗布;摘下面罩起身下床,即可進行內心獨白,或是穿越時光,成為回憶場景中之人。當墻上的挂鐘亮起溫暖的黃光,就暗示這一幕發生在過去;燈光熄滅,則回到戲劇時間的當下。因此,雖然現實場景與回憶、想像的場景無縫銜接,快速切換,觀眾也能夠準確理解。借助觀眾想像完成的場景,有幾分中國戲曲表現手法的味道。
在幽默與荒誕背後,《特殊病房》以婚姻關係為切口,揭示了一個人就算能掙開內心的道德束縛,也無法逃脫情感空虛和精神困頓的終極命題。
康春華 周飛亞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