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紅顏”與“江山” 古風音樂裏有00後的時代

　　原標題：不只“紅顏”與“江山” 古風音樂裏有00後的時代

　　不只“紅顏”與“江山”，古風音樂裏有00後的時代

　　中國人民大學會計專業學生蓓蓓發現，古風音樂總是會不時闖入自己的生活：高一時看了網路小説《九州縹緲錄》，隨後在貼吧發現一首古風“同人”歌曲；高二分班後，所在文科班整個班都在唱《第三十八年夏至》(出自古風音樂人河圖專輯《風起天闌》——記者注)；上了大學，看一部講民樂團的電影《閃光少女》，劇中人物演奏了《權禦天下》，“我小學時學過二胡，這首曲子我試著拉過”。

　　就這樣，蓓蓓一步一步跌入了古風音樂的坑。

　　什麼是古風音樂，沒有人給出權威定義，但大致的特點可以歸納為：歌詞古典雅致、宛如詩詞歌賦，曲調唯美，注重旋律，多用民族樂器。古風音樂從誕生之初，就與二次元、“同人”文化(粉絲以原著的設定和人物進行創作——記者注)有著密切關係，B站、5sing、網易雲音樂等，是其經常出沒的地盤。

　　古風音樂的主要擁躉是95後和00後，這一代人是網路原住民，他們在中華傳統文化和二次元流行之間，找到了一個奇妙的契合點。

　　粉絲：在課桌上抄歌詞，換一輪座位發現還有同學補了兩句

　　古風音樂大致出現于2005 年，最早的音樂活動是活躍于分貝網的古風填詞和《仙劍奇俠傳》遊戲論壇的填詞翻唱。

　　中國人民大學商學院學生子涵從高中起喜歡古風音樂，“當時我挺‘中二’的，把一首《傾盡天下》的歌詞抄到了課桌上。那種木頭桌子，圓珠筆寫在上面，不擦筆跡不會掉。後來換了一輪座位，我又換到了那張桌子，發現歌詞居然還在，還有同學補了兩句”。

　　北京大學中文系學生陳芳榮從小跟奶奶聽戲，當她發現古風音樂裏也有“戲腔”時就很喜歡。2016年，“心時紀”演唱會在北京鳥巢舉辦，這是古風從二次元走向三次元的一次最大規模集合，陳芳榮特地跑去做了志願者。

　　華中科技大學學生鄒志盛最初接觸古風音樂，是因為一個喬振宇和嚴寬的“同人”視頻，背景音樂是河圖的《傾盡天下》，“finale(作詞人，古風音樂團體墨明棋妙成員——記者注)的詞真好，真是古風音樂界的方文山”。

　　“古風音樂比較小眾，是因為用了很多傳統文化中的意象，人們理解起來有難度。但現在《中國詩詞大會》《經典咏流傳》會火，證明大家能欣賞這方面的東西。”鄒志盛説，“古風在某種程度上類似民謠，之前民謠也小眾，《南山南》火了以後，帶動了整個民謠，古風現在缺少這樣一個契機，缺少一個現象級的人或作品。”

　　在蓓蓓看來，聽古風音樂，特別有民族自豪感：“有一首叫做《禮儀之邦》：‘子曰禮尚往來，舉案齊眉至鬢白，吾老人幼皆親愛，掃徑迎客蓬門開。’還有《萬神紀》，講的是《封神榜》的故事：‘焉有火光，取星辰之輝來耀四方；嘗百草，也豪飲大澤河渭湯湯；斬斷鰲足，立天柱萬仞以正玄黃；如今它，仍舊是我挺直的脊梁’。”

　　蓓蓓説：“如果創作者真心做古風，我願意為之埋單。就是擔心有人故意蹭熱點。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古風，什麼是中華文化，什麼是積澱到我們血脈裏的東西，就隨意消費你對古風音樂的愛。”

　　創作者：做《敦煌定若遠》，去敦煌上了一期研修班

　　較早的古風音樂團體“墨明棋妙”成立於2007年，由EDIQ和丟子發起，通過網路聚集了一群在曲、詞、唱、奏、MV製作、美工等方面各有所長的人才。這些人的本職工作有公務員、教師、白領……總之大部分和音樂沒有關係，EDIQ本人當時還在其他單位工作。

　　EDIQ在接受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採訪時説：“最初只是愛好，並沒有想過以後會怎樣。我寫的第一首古風音樂是關於唐伯虎的《伯虎》，花20塊錢買了個麥克風，從此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如今，墨明棋妙從十幾個人發展到一兩百人，2013年在北京開了第一場演唱會。“大家都不是專業藝人，從網路走向現實，特別怕出醜，怕粉絲不接受。結果觀眾特別支援，900張票來了2000人，裏外全是人。”EDIQ説。

　　墨明棋妙的成員相識相知于網際網路，互相只知網路ID，寫歌發歌也在網際網路，粉絲對他們的愛也在網際網路培養，網路是古風音樂的成長土壤。不過在EDIQ看來，現在“次元壁”正在被打破，“文化不需要被界定是二次元還是三次元，好的東西是共通的”。

　　EDIQ説：“古代詩人或樂人的狀態和情感，和現代人有共通的地方，你要表達的是這個。做古風音樂不是做古樂，你要用現代人能接受的方式。一首好的古風，不用文言文，一樣可以傳達亙古不變的情感。”

　　成立於2013年的汐音社和墨明棋妙一樣，成員幹什麼的都有。“編曲的Litterzy在大學教美術，混音的子青在銀行工作，編曲的梅糧新在縣文化館做錄音師……”汐音社社長孫天宇説。

　　為了製作專輯《敦煌定若遠》，汐音社從2017年4月就開始整理敦煌的相關圖書資料，辦公室裏散落著《敦煌石窟藝術簡史》等各種各樣的書。 除了看書，他們還看中央民族樂團的演出、聽中華書局的講座，甚至跑到敦煌去參加一個“天天要進洞窟”的研修班。

　　今年4月2日，《敦煌定若遠》在原創音樂基地5sing一上線眾籌，5分鐘即突破20萬元，消費主力以00後為主。孫天宇説：“粉絲欣賞水準不斷提高，我們必須去研究、閱讀，不能只做形式化、概念化的音樂內容，要深度挖掘中國歷史上有閃光點的好東西。”

　　關於古風音樂，網路上曾起爭論，批評的聲音説其堆砌辭藻、矯揉造作，寫來寫去就是“桃花”“紅顏”“天下”。

　　“沒錯，有時候品質確實不高，兼職愛好和職業詞曲，肯定有專業水準的差距。”孫天宇説，“有人罵古風圈是不讀書的人瞎玩，但是泛古風圈、亞文化最重要的是粉絲參與，這才是文化繁榮的基石。一個只念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同學，沒有家學淵源，他喜歡古風，只能用‘紅粧’‘千年’這些詞來表達。但就像你評價中國音樂怎麼樣，得去看頂尖的人，如果只看KTV裏哼歌的，就説中國音樂差死了，有失公允。”

　　孫天宇説，汐音社創作的靈感來源主要是古代文人墨客留下來的詩詞掌故。比如，去年有一首《十二風華鑒》，寫的是中華歷史上的12項國粹：寫中國茶是“香葉嫩芽 竹爐沸翠湯 此夜更漏猶長”；寫中國畫是“浮生閒趣 枝頭凝雀鳥 只怕驚了海棠”……

　　平臺：95後和00後是粉絲主力，忠誠度和活躍度極高

　　現在，古風音樂人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粉絲數、人氣甚至不遜於一些流行歌手。在5sing上，慕寒的粉絲數有46萬，蕭憶情Alex的粉絲數有50萬。2017年年初的熱播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片尾曲《繁花》是董真創作的。

　　在5sing上，古風音樂人的音頻直播成為熱門欄目。直播間沒有主播本人的視頻畫面，純靠文字、語音交流，但這種“復古”的方式也聚攏了一批十分忠誠的“音飯”(由聲音吸引來的粉絲——記者注)。他們不在意顏值，而對歌曲、演唱更為挑剔，這也間接提升了古風音樂的品質。

　　汐音社的購買主力目前從95後發展到了00後。“00後出生在中國經濟騰飛的年代，也是網路原住民。他們一齣生就是很自豪的，有著對國家歷史文化認同的需求。”孫天宇説。

　　網易雲音樂原創音樂副總監唐晶晶在接受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採訪時也表示，在網易雲音樂平臺上，古風音樂或者説“中國風”的聽眾，主要以95後、00後為主，女生略高於男生，男女比例約4：6。

　　“他們的忠誠度和活躍度都極高，不僅會花較多時間在聽歌、評論上，還有很強烈的分享意願和消費意願。”唐晶晶説，“近年來，古風音樂無論是音樂作品數量，還是用戶數，都呈現明顯上升趨勢。據後臺數據，古風音樂是網易雲音樂上增速排名第二的音樂類型。”

　　4月28日，網易雲音樂上線了一張自製古風數字專輯《溯遊從歌》，以現代音樂的形式重新表達古代詩人的創作情境。截至5月3日20點，已經售出24萬首。很多聽眾在評論區做科普，介紹歌曲相關的詩詞內容；還有人説，聽完這首歌才發現古詩詞的美好，會想去學習更多古代經典。

　　古風音樂獲得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喜愛，唐晶晶覺得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古風音樂融合了中國傳統文化和流行音樂兩種元素，讓聽眾發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美的東西，激起了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二是隨著社會關注度的提升，越來越多的唱片公司和音樂人投入到古風音樂的創作中；三是隨著技術發展，表現形式更加多元，可以通過視頻、舞蹈等方式，更加全面地展示古風音樂。

　　也許，中華文化對青年一代血脈之中的感召，是古風音樂能夠成長的最根本原因。就像不久前在騰訊新文創生態大會上，著名詞作者方文山説的：“大家對我創作的歌詞作品，印象最深刻、或者最容易引起討論的，是‘中國風’。其實我創作至今大約500首歌詞作品，所謂‘中國風’只佔六分之一。但為什麼大家比較關注這六分之一？那是因為這些作品有著濃郁的文化識別度。我之所以不斷創造‘中國風’的作品，其實來自於對中華文化的認同感和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