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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寶藏》成“網紅” 喚醒全民族共用記憶

2018年01月15日 13:39:00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國家寶藏》成“網紅”,喚醒全民族共用記憶 

  對於更多的年輕人來説,這檔節目告訴了我們,歷史,不只是上下五千年的數字,而是鮮活的人、事、物的構建。文物,不再是廟堂之高的陌生物件,而是攜帶我們文化基因的密碼,它使我們相信,我們的歷史刻度上已經有了上面這個五千年,我們還會有同樣具有韌性的下一個五千年。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張漫子

  2017年12月初,用戶群為95後至10後的視頻彈幕網站B站迎來了一家“流量大戶”。

  打開視頻,24萬條彈幕飄了起來。

  密密麻麻的彈幕下,元代畫家黃公望、東晉書法家王羲之、雍正皇帝穿越回清朝,圍著乾隆360度身歷聲吐槽他“農家樂審美”的情景,收割了一票年輕粉絲。

  如果不是燈光一直聚焦那只集歷代大成于一身的瓷瓶,你想像不到這是一檔央視文物探索類節目。

  這檔被稱為中國版“博物館奇妙夜”的《國家寶藏》播出後,不僅主演頻現“微博熱搜”,連節目裏出現的《千里江山圖》、杜虎符、《闕樓儀仗圖》、骨笛等文物也成為“網紅”,刷爆網路。

  “冷門”變“潮牌” 

  兩年前,當導演于蕾決定做一檔文物綜藝的時候,總被問起,為什麼要做冷門又沉悶的文物題材?

  于蕾覺得,任何一個好節目都是講故事。“博物館和國寶一點都不沉悶,是以前沒找到一個好的角度去講述它。”

  他們又問,那要怎麼講述呢,是文物版的《開講啦》?還是嚴肅版的真人秀?

  于蕾感覺沒法用一句話説明白。她想讓更多人通過這個講故事的節目對文物燃起興趣。

  故事誰來講呢,學者?觀眾會壓力大,感覺像在上課。

  不如由明星擔任“國寶守護人”講述國寶的歷史,由考古學者、文博人員、講解員作為“今生人物”講述國寶的當下,再使用某種連接,穿起國寶的前世今生。

  于蕾和作為執行導演的湯浩把心中勾勒好的一個美好想法,濃縮進一個50多頁的PPT裏面,逢人便講。

  她跟文物專家講,跟博物館館長講,跟合作方講,跟招募夥伴講,跟明星演員講——“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基因密碼,這些密碼能讓我們看見祖先的樣子,還有未來子孫的樣子。文物呢,是我們民族文化基因的載體,祖先的價值觀、生活方式都蘊含在這裡……”

  如果不打斷于蕾,她能滔滔不絕講一個小時。以至於她的團隊一看她打開電腦、清嗓子,就知道她“又開始了”。

  講了200多遍以後,她請來了9大博物館的“掌門”,還甄選來了27枚國寶。

  國寶的確定實屬不易。剛確定下9家博物館的時候,于蕾率節目組十幾人浩浩蕩蕩到各地博物館拜訪,“海選國寶”。編劇團隊也跟著,除了參觀展覽區、了解館藏、翻閱考古線圖,他們還去辦公區、吃員工食堂、瀏覽遊客留言簿。

  第一輪海選過後,每家博物館留下了10樣寶貝,節目組據此理出來一張90枚寶貝的“藏寶圖”,挂滿了于蕾辦公室的一面墻。

  “我們想要挑選的是那些背後充滿了人文精神和情懷的東西。每一個文物能夠被挑選出來,都是因為它有著盪氣迴腸的前世傳奇和今生故事。”于蕾説,我們想告訴大家,文物的價值不在於多值錢、多精美,而是它們是否展現大歷史的轉折、大文化的創造。

  隨著寶貝的塵埃落定,明星的選擇也開始了。藝人統籌小祁介紹,導演和編劇會根據國寶前世與今生的故事大綱,尋找最契合的講述者。

  經過兩年打磨,《國家寶藏》的最終節目模式也日趨明朗。“我沒想要爆款,我這兒不缺有收視率的節目。我要的很簡單:通過一檔有質感的節目,讓博物館門口能排大隊,能打破電視綜藝只吸引中老年人的魔咒。”于蕾坦言。

  沒想到的是,第一期《國家寶藏》一經播出就讓文物這個“冷門”變成了“潮牌”。

  節目播到第3期的時候,執行導演湯浩手機上開始收到來自明星經紀人的“自薦”短信:“還有沒有可以守護的文物給我們?”

  國寶守護人 

  對於節目組9月發出的邀請,段奕宏沒有馬上應允。

  此前,他從沒上過綜藝節目。面對節目組勾勒的“藍圖”,節目太新穎了,他想像不出他的形象能跟“文物活化”有什麼聯繫。

  于蕾很堅持。“他的氣質和越王勾踐劍有天然的契合。”她看重的是段奕宏身上厚積薄發的那個勁兒,和他表演內心戲時的紮實功力。

  編劇團隊也希望由他出演越王勾踐,並作為越王勾踐劍的守護人,牽出它的前世今生。

  “那段時間段奕宏同時在三部戲上。讓他信任很難,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進展。”藝人統籌小祁説。

  根據節目設置,每一位明星守護人需要先飛到國寶所在地拍攝一段“今生邂逅”的片段,完成綜藝的部分。然後進棚,著古裝戲服,錄製一齣國寶“前世傳奇”的故事,完成戲劇的部分,很耗心力。

  但于蕾的內心是相信的,相信國寶足夠有“魅力”,相信節目有意義。她讓小祁邀請段奕宏去湖北,親眼看一眼那把2500歲的“天下第一劍”。

  終於到達湖北省博物館的段奕宏盯著劍,思考了許久。最後他提了一個問題,“是越王成就了這把劍,還是這把劍成就了越王?”

  這個問題啟發了在場的主創。看著劇本的他繼續分析,“有些話,人説不出,但劍靈就可以説。”

  最後,段奕宏演了一把劍。

  “他是那種不答應時特別軸,答應之後就盡最大努力為節目添彩的人。”戲劇導演朱峰説,最終的戲劇臺本是段奕宏一字一字改過的,博物館的拍攝也是一個鏡頭一個鏡頭親自設計的。

  “我們在文物面前算什麼呀。我一直在想,我何德何能去守護‘天下第一劍’呢。”段奕宏説,所以一定得把節目做好。

  明星守護人對待國寶的虔誠、對節目的認真,超越了于蕾的預期。“也是巧了,自從4月份進組之後,一直有各種機緣巧合,各種完美。這是拜國寶所賜?”

  接下來的拍攝步入正軌,可貴的是,每位演員都很敬業。在故宮博物院,梁家輝有一段視頻要跟故宮的“賬房先生”梁金生一起拍攝。

  “我不會説普通話,你要教教我。”看出了對方面對鏡頭的不自在,梁家輝笑著對故宮“賬房先生”梁金生説。

  在小劇場環節,儘管普通話蹩腳,他卻脫稿拍攝。硬是用一天時間拍完了別人要分兩天拍攝的工作量。從早晨6點出門,到故宮拍外景,再乘車到大廠,拍小劇場,直到晚上22點多。

  最後一條拍完,于蕾喊,“可以了,梁先生,非常感謝。”

  梁家輝一臉詫異,“可以了嗎?我覺得不對啊,兩個音不對。你們這麼大製作,不能因為我一個人毀掉啊。”

  錄製現場響起了掌聲。旁邊兩位迷妹小聲囁嚅,哎,他早晨早早就到故宮了,還在裏面騎了一會兒二八自行車。一根頭髮絲兒在風裏飄動都特有魅力。

  小祁説,看到他的樣子,你就知道影帝就是這樣。

  最高貴的儀式感 

  “曾侯乙的爺爺叫什麼?”

  “秦惠文王合上虎符的時候,是左邊先到還是右邊先到?”

  “乾隆會怎麼稱呼王羲之?羲之還是右軍?”

  “宋朝如果賣燒餅,收入算是什麼水準?”

  每天淩晨兩三點左右,北大歷史系博士小王的微信群裏總能收到一堆編劇團隊丟進來的稀奇古怪的問題。

  文學總撰稿于新玲臨睡前都會把第二天做腳本需要確認的數據和細節提前讓她的調研員小王核查清楚。

  主攻方向是秦漢史的小王,有時翻遍斷代史也找不到答案,他就會求助於北大歷史系的博導,和朋友圈的小夥伴們。

  從2017年4月進組起,于新玲開始高密度接觸中國頂尖級文物背後的奧秘。半年多的滋養,讓她對文物、對史實、對劇本的創作充滿敬畏。

  問題越來越多,越來越細。“越做膽兒越小。”于新玲説,越是接觸文博專家,就越感覺自己的片面與狹小。“一想到這,就戰戰兢兢的。”

  戰戰兢兢的不止于新玲一個。當11.9米的《千里江山圖》映入眼簾的那一刻,最先感到震撼的是李晨。

  在故宮拍攝前,工作人員布光的全過程,他都是筆挺地站在那兒,開口驚嘆了好久。

  湖北省的拍攝也同期進行。當重達2567公斤的65個大小編鐘整整齊齊地挂在木質鐘架上,呈現在眼前時,視覺總監胡增鳴驚呆了。

  演員王剛在向這件2400歲的編鐘投去第一眼的時候,徑直走過去,深深地鞠了一躬。

  為保證鐘體恒溫恒濕,博物館僅允許攝像跟隨演員王剛進入盛放曾侯乙編鐘的玻璃展櫃進行拍攝。歷史上,進出這口玻璃展櫃的不超過5人。

  編鐘和鐘架華麗的紋飾,取有人、獸、龍、花、幾何形等多種題材,陰刻、雕繪、線描、彩繪等多種技法,華麗至極。

  王剛戰戰兢兢地脫了鞋,躡手躡腳進入玻璃罩,捂住口鼻,幾乎是屏住呼吸完成了拍攝。

  為了看清紋飾造型,無法進去的胡增鳴,只得把半張臉貼在玻璃罩上,雙手撐在罩外的臺子上,感受這件文物曆盡滄桑的氣韻。

  同去湖北的于新玲當面請教了一位研究雲夢秦簡的教授。

  第一次見面打招呼,老教授抱著一厚本含有1155枚秦簡註釋、編號和釋文的大書坐在她的面前,“你問哪一枚?”她的心裏再生敬畏。“很自然地,演員也好,節目組也好,都不知不覺能被這樣一股氣流所吸引。”

  每一段故事的講述、每一層意義的開掘,都耗費大量心力去比較,去斟酌。每一件作品,不論是藝術創作的表達,還是背景裏的細節,都要像文物一樣,嚴絲合縫。

  于新玲環視演播室,“從節目的舞美燈光,到環節設計,從明星的選擇,到我們的後期製作,都要高配。我們的文物,配得上最高貴的儀式感。”

  文物是什麼? 

  看完第一期《國家寶藏》,專欄作家李大力第二天就跑去故宮,見了在第一集出鏡的梁金生老爺子一面。

  梁金生一家五代人在故宮工作。要論在故宮的工作時長,除了皇帝,沒有誰家比他家更久了。

  她説,老爺子在故宮38年,幹了一件事,管賬。我去的時候,他右手拿一柄碗口大的望遠鏡,趴在辦公桌上“翻舊賬”。

  他的理想之一,是給故宮做一本清清爽爽的文物賬。歷時7年的文物大清理結束時,他寫了十多萬字的驗收報告。做報告時,60多歲的他哭了一場。

  在梁家看來,文物是有生命的。文物的命運,在於它的流傳。

  中國人將文物賦予了家國與血脈的感情,我們的根基在裏面。“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內心還是樸素地企盼文物能夠回歸。如果我們的根四散別處,我們會心痛。”于蕾説。

  完成每一集國寶的拍攝後,于新玲的第一項任務就是打開B站,一幀一幀閱讀彈幕,感受觀眾的反應。

  前面的彈幕有人問,楚惠王是誰。後面彈幕中就有人回答,勾踐的外孫。

  曾侯乙編鐘的故事播出時,彈幕就會飄出,“有點戰國策的感覺啊。”

  “大家對文物的熱愛一點不少。”于新玲甚至還看到,前面的彈幕剛問完“文物到底是什麼”,後面的彈幕就回答道,“文物是中華民族的共用記憶”。于新玲激動地把這句話寫進了下一期的開場白裏。

  網民還在彈幕裏面討論,《國家寶藏》節目打動人的是什麼?

  節目組的實習生回答他們:我們找到了文物背後的故事,找到了創造這件文物,或者被文物改變了命運的人,與他們建立了共情。

  27件文物中,有鬱鬱寡歡之作,有傾注心血之作,還有匯集各路匠人技術的結晶,但它們都是我們與歷史的情感連結。

  “中國的驕傲散落在每件文物身上。”湯浩説。文物就像一個時空隧道,把你帶到過去。然後你會更了解自己從哪來,以及自己將到何處去。

  看著網民在彈幕上的留言“此生不悔入華夏”“我在博物館發來賀電”“滿屏都是文化”,湯浩開玩笑,“一不小心做了個網綜”。

  對於更多的年輕人來説,這檔節目告訴了我們,歷史,不只是上下五千年的數字,而是鮮活的人、事、物的構建。文物,不再是廟堂之高的陌生物件,而是攜帶我們文化基因的密碼,它使我們相信,我們的歷史刻度上已經有了上面這個五千年,我們還會有同樣具有韌性的下一個五千年。

[責任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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