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最嚴苛的評委不是紐約時報的舞評家,而是舞臺下的普通觀眾,是他們造就了我這個編舞家”--林懷民(圖片來源:中國華藝廣播公司)
他曾是臺北文壇備受矚目的新銳作家,卻在26歲時一頭扎進舞臺;他的舞蹈源於基層,卻屢屢震撼世界;他的事業多次遭到重創,卻在40年後蜚聲國際……他身上究竟蘊藏著怎樣的故事?他的生命為何如此傳奇?帶著一個個疑問,記者走進了臺灣著名藝術家林懷民的世界。
“草根”:雲門生存的根本動力
1973年春天,26歲的林懷民抱著當“赤腳醫生”的想法,組建了臺灣第一個、也是華人社會第一個職業現代舞團--雲門舞集。
如今,林懷民已經是編舞大師,他的雲門舞集給全世界奉獻了多部艷驚四座的現代舞作品,他也由此被尊為“臺灣之光”。回想起40年前創團伊始的情景,林懷民噓唏不已,感慨良多,“我自己是從寫小説半路出家的,40年來一路都在學習。雲門是臺灣第一個全職舞蹈團,前面沒有例子可以學習、引用,一切都是從零開始,居然也活到了40歲”。
作為一個文藝青年,當時的林懷民僅僅是想完成一個精神上的“臺灣夢”,他説,上世紀70年代臺灣社會經濟全面起飛,但普通民眾的精神世界卻相對匱乏,這種反差深深觸動了他,並促使他從創立雲門舞集的那一天起,就下決心要為基層演出,“除了吃飯外,老百姓開始有精神上的追求,雲門的出現就是為了滿足這種需求,雲門和臺灣社會齊步向前走”。
40年來,雲門逐漸與臺灣社會建立起良性互動和深厚情感,從臺北“國家劇院”,到各縣市文化中心,雲門都會定期以大型戶外公演的方式與臺灣普通民眾見面,平均每場都有上萬人。在與民眾的互動中,林懷民慢慢總結出“走訪基層”的演出經驗:舞團越往基層走,作品就要越驚艷,這樣才能吸引更多的普通人。他説,“要想普通民眾坐在雨裏2小時目不轉睛地看你的演出,你只能拿出最好的東西,才能讓他們真正滿足,所以我心目中最嚴苛的評委不是紐約時報的舞評家,而是這些普羅大眾,是他們造就了我這個編舞家”。
“從平民中來,到平民中去”,林懷民深刻認識到基層對於雲門的重要性。從1988年因為經濟拮據雲門暫停演出,到2008年雲門失火幾近淡出舞臺,再到最後民眾自發捐款讓雲門得以重生……林懷民時刻感念民眾的支援,同時他也看到了民眾對雲門的期待,“每一項幫助背後都有一個深深的期待,這種期待不是説他要拿回什麼東西,而是社會需要雲門繼續往前走,這是雲門最大的發展動力”。
《九歌》:對傳統的全新闡述
採訪林懷民時,他正帶著20年後再度復出的作品《九歌》進行巡演。《九歌》是林懷民20年前的作品,也是雲門進入大陸演出的第一部劇作,但就是這樣一部劇作險些因為資金問題而無法與大陸觀眾見面。2008年,雲門舞集在臺北八里的排練場發生大火,多部舞劇的道具服裝被付之一炬,但唯獨《九歌》使用的面具完好無損,林懷民激動地説,這是一個“神的旨意”。因此2013年恰逢雲門舞整合立40週年之際,他決定讓《九歌》重新回來,並與大陸觀眾見面。
林懷民坦言,自己對祭典一直有極大的興趣,而多年前一次偶然的巴厘島之行,讓他從當地人每天三拜九叩的敬神儀式中汲取到靈感。他説,《九歌》是雲門舞集一部具有分水嶺意義的作品,在這部以屈原名作《九歌》為靈感依託的舞劇裏,人們可以看到貴州儺戲的影子、京劇的手勢以及現代舞的動作,可以聽到臺灣少數民族的吟唱,還可以欣賞到印度尼西亞、印度等國的音樂——古今中外的藝術,在這部舞劇當中交相融合。
對於這種大膽顛覆的表現方法,爭議自然不請自來,但林懷民處之泰然,他認為,傳統本來就是一刀兩刃,“有人説,你這是在毀滅傳統文化,我説,也不是,好的東西會留下來。無論怎麼變,屈原的《九歌》跑不掉、改不了,但是我們依舊要不斷地創新。我們的東西要越來越多,而不是大家跟著一個時鐘走。傳統可以是巨人的肩膀,也可以是讓人窒息的枷鎖,起到什麼的效果完全在於觀眾怎麼看”。
部分大陸觀眾看現代舞常常會發出看不懂的感嘆,對於像《九歌》這樣取材于屈原楚辭的題材難免更感陌生。對此,林懷民説:“我們是一個文字挂帥的民族,事事都要用文字去思考處理,總需要一個標準答案,但是我這部作品有很多想像空間,很多的東西就是屈原本人看了也不一定懂!”林懷民表示,到現在為止,他每次看完《九歌》,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因為舞蹈和音樂不是讓人看懂、聽懂的,它不是課本,它是讓人感受和玩味的。我希望觀眾走進劇院時有一個期待,離開劇院時卻有一千種解讀”。
自1993年來大陸巡演《薪傳》到2013年推出《九歌》,雲門舞集已經在大陸走過20年光景。林懷民説,雲門的生命裏已經有了大陸的掌聲,他特別高興,每次來大陸都會發現這裡的觀眾素質在不斷提升。
舞者:人生最大的精神支柱
多年來關於雲門的故事已成傳奇。當年的第一代舞者即使餓著肚子、與家人不和也要跳舞,足見雲門強大的凝聚力,談到這些年走過的路,林懷民平靜地説,“所有的不順都是應該的,自然的,因為人生無法去解釋”。林懷民説,“舞者”是自己40年來最大的支柱,“我覺得舞者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家,他用他全部的身體去表達,是很特別的職業,我為這些年來能和許多年輕卓越的舞蹈家一起共事感到榮幸”。
今年,66歲的林懷民獲得了“美國舞蹈節終身成就獎”,這是該獎項第一次出現歐美以外的藝術家,在業界是莫大的榮譽,但談起獲獎,林懷民卻説:“有錢,沒錢,要工作;得獎,沒得獎,也要工作”。説起同樣在國際上揚名的導演李安,林懷民坦言,自己非常佩服他訓練演員的能力,要向他學習,“我不能説我不認真,但我不能像他那麼鞠躬盡瘁。《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有史以來從沒看過這麼美的電影。李安是如何去調教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年輕人,面對空空的背景布去演出面對老虎和大海的感覺,我想如果我能把舞者教成這個樣子,我今天就發達了”。
的確,在林懷民的內心深處,他最希望做的就是將一代代雲門舞者培養起來,讓他們接替自己,用生命起舞,將雲門的精神傳遞下去,這是他內心強烈的使命!為了這個目標,林懷民正在穩步推進他的計劃,“雲門之家”在臺灣淡水鎮已顯雛形,2015年後即可展開營運。林懷民深信,只要有一方土地,雲門就不會散去,即使有一天他不再編舞,年輕編舞家也可以代替自己將雲門代代相傳。他説,“我不希望雲門成為博物館。很可能我離開之後,我的作品會在雲門慢慢消失,因為訓練體系改變後,很多舞就跳不下去了。但跳不跳我的舞不重要,重要的是新一代編舞家一定會用他們的創意來和新時代的觀眾對話”。(中國華藝廣播公司記者 孫浩 劉志揚)
[責任編輯: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