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5日,長沙市東風路與營盤路交界處的湖南開元博物館內,館長黃彬榮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金屬手提箱,一塊精緻的青石碑呈現在眾人面前,引起一陣驚訝聲。
字跡清晰的石碑上,右邊第一句便是“永和四年八月”。王羲之的《蘭亭序》,也是寫于同時期的“永和九年”。這是東晉穆帝年號,距今已有1600多年。
碑上內容提及“桂陽”、“郴侯”、“九德太守”等,破解了“郴侯”是誰的歷史謎案。湖南省博物館原館長高至喜認為,該碑有重要的歷史文物價值。
本報記者 李國斌
聽説是寶物,當夜驅車買回
黃彬榮介紹,2012年下半年,郴州一位姓鄧的古玩老闆打來電話,告訴他祁東有人手上有一塊古碑要轉手,併發來幾張碑文的照片。
從照片上,黃彬榮認出了“郴縣”、“桂陽”等地名。他是郴州人,看到這些熟悉的地名已心有所動。
他把照片送給長沙幾位文物專家看。“他們仔細識讀文字後,告訴我很有價值,且與湖南有關,一定要買回來,不要流失到外地。”
當晚,黃彬榮就開車帶上鄧老闆,趕到祁東。通過鄧老闆,當場與賣家成交。黃彬榮説,據祁東的賣家透露,古碑來自耒陽一位挖土機司機,該司機去世後,家人在清理東西時,發現此碑並賣掉。
把碑帶回長沙後,便收進了庫房。直到今年整理資料時,請專家鑒定,黃彬榮才更加清楚地認識到這塊碑的價值。為此,他專門按照碑的大小、形制訂做了一個金屬箱。
高至喜認為,該碑有重要的歷史文物價值,可定為國家一級文物。湖南省文物鑒定中心出具的鑒定證書上認為,此永和四年款“晉故曹夫人碑”,記載湖南郴州曹夫人生平,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在書法史上也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前不久,有人出高價購買該碑,黃彬榮拒絕了,“我會好好保存,不可能出售。”
碑原置於墓內,字跡清晰可見
這塊晉碑共108字,字跡清晰,就如剛刻上去的樣子。碑額上有“晉故曹夫人碑”。正文原文如下:
“永和四年八月辛亥朔十一日辛酉,晉故桂陽耒陽東鄉敖里程氏命婦曹夫人之神墓。
夫人同郡郴縣曹氏女也,九德太守郴侯之孫,汝城君之長女也。母儀既著,九親歸仁,出適程氏。夫人年四十有二,以其三年閏月八日乙未寢疾終,以四年戊申歲九月三十日下葬。”
湖南省文物局退休專家謝武經告訴記者,碑文大意是,夫人為桂陽郡郴縣曹氏女,是九德太守郴侯的孫女,汝城君(縣令)的大女兒,出嫁耒陽程氏,在42歲時,永和三年閏月(當年閏五月)八日未時因病去世,永和四年九月三十日下葬。
本來,湖南最早的古碑當屬三國時期的“吳故九真太守谷府君之碑”,現存耒陽市蔡侯祠內。該碑工藝、書法、雕刻水準很高,有拓本傳世。然而碑文早已模糊不清,文化大革命中,被砸成三截丟于池塘中,1979年打撈修復,字跡已不能辨認,成了一塊無字碑。
謝武經表示,“晉故曹夫人碑”保存完整,字跡清晰,實際已成為湖南現存有字的古碑中年代最早的。此外,該碑石材上乘、紀年準確、內容豐富、書法遒勁、雕工精細,不僅文物價值極高,而且工藝水準精湛。
與後代立碑于墓前不同的是,“晉故曹夫人碑”是放置於墓內。黃彬榮説,碑的下面有一條卡槽,可能是碑就卡立在槽內。碑的正面,還有黃土沾染的痕跡。
為何置於墓內?專家表示,曹魏時期,曹操有感於漢代立碑之盛禍國殃民,專門下過禁碑令,直到晉代也一再禁碑,帶來的直接後果是墓前碑使用的少了,墓誌銘漸成風氣。
“正因為置於墓內,‘晉故曹夫人碑’才能歷經1600多年仍保存完整,字跡清楚。”黃彬榮説,如果立在墓前,恐怕已遭風化。
“郴侯之孫”4字,破歷史謎案
讓謝武經興奮的是,碑文中出現的“郴侯”,破解了郴州千年來的一大謎案。
郴州資興蓼江自古有郴侯山遺址,相傳郴侯曾居於此,並因此得名,郴侯山亦成為名山。然而郴侯是誰?千年來一直爭論不休。謝武經介紹,時至今日,文史界大體分為兩派。
一派認為郴侯是義帝(楚懷王)之後。最早提出這一觀點的是南宋王象之,他在《輿地紀勝》中説:“郴侯山,漢昭帝四年封楚王孫暢為郴侯,故名。”此後,《明一統志》亦言:“郴侯山,漢昭帝封楚懷王孫暢為郴侯。”到清代,《光緒湖南通志》同樣記述:“漢昭帝封楚懷王孫暢為郴侯,山固以名。”此後,郴侯即“楚懷王孫暢”説成為主流。
另一派認為郴侯是漢代劉姓皇族後裔。最早記載的是《萬曆郴州志》,該書載:“郴侯劉暢,楚王(劉姓楚王)孫,昭帝四年封。”這一派的主要依據是《史記》和《漢書》均記載:“義帝無後。”
謝武經説,“晉故曹夫人碑”中“郴侯之孫”清楚地表明,“郴侯”即“曹夫人”的爺爺。郴侯姓曹,既不是“楚懷王孫暢”,也不是所謂的皇族後裔“劉暢”。
兼具隸楷,成東晉書法實物標本
碑文還提及,“曹夫人”的爺爺曾任“九德太守”。
據查中國地圖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歷史地圖集》,東晉的版圖到達現在的越南北部。晉朝在現在越南河內東北設交州,領交趾、武平、合浦、九真、九德、日南等郡。九德治所在今越南首都河內以南的榮市,直至隋開皇九年(589年),才廢九德郡,其地分別入九真、日南郡。
謝武經説,現在從史書上能搜尋到的九德太守只有東晉安帝時的杜瑗,湖南、郴州地方誌中均沒有九德太守的記載,因而碑刻填補了史志書中的空白。
“晉故曹夫人碑”亦成為東晉書法的實物標本。湖南省社會科學院歷史文化研究所所長、研究員王國宇認為,這一實物,絕非仿製品或拓本可以比擬。碑刻對研究中國漢字發展演變有重要意義。首先,碑刻中不少部首和筆畫顯然與現代漢字不同。其次,魏晉南北朝時期正是從隸書到楷書的轉型時期,因此,這一時期的書法往往兼具隸、楷的特點。碑刻上的文字,有隸書的特點,而楷書特色更濃。
中華孝文化學會會長任國瑞説,該碑對研究古代曆法和喪葬制度亦有重要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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