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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無趣作家”的書卻拿到傅雷獎

2016年12月15日 08:17:13  來源: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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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普通讀者而言,克洛德·西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即使真的讀過他的作品的讀者,大部分的評價是“不忍卒讀”四個字,把他列入“無趣作家”的行列,更別説將他的作品從法文譯成中文。

  然而,這位法國作家就是用這種“不太友好”的文風成了1985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而克洛德·西蒙《刺槐樹》的中文譯者金桔芳也因為這部譯作,獲得第八屆傅雷翻譯出版獎。

  “很意外!”這是這位80後譯者獲獎後的第一反應,但作為評委之一的余中先先生給予了極高的評價“金桔芳女士的譯文很忠實地再現了西蒙的文風,幾乎達到了‘形似’上的極點。”

  那麼,翻譯克洛德·西蒙的作品,究竟有多難?瀟湘晨報悅讀專欄專訪譯者、華東師範大學講師金桔芳以及傅雷翻譯出版獎評委、前《世界文學》主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廈門大學教授余中先。

  記者 趙穎慧

  一個句子700多個詞彙,沒讀完就體力不支了

  1981年出生的金桔芳是正宗的80後,如今已是華東師範大學法語系講師。

  照片裏的她,留著中長卷髮,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側臉微笑,充滿了書卷氣。

  早在法國攻讀法國巴黎第三大學比較文學系碩士和博士期間,金桔芳已開始了克洛德·西蒙的研究。

  在她心中,克洛德·西蒙是一個傳奇,“聽説過他的人總是比見識過他的人多。讀過他作品的人也常常不得要領,把他列入‘無趣作家’之列”。但他是20世紀非常重要的作家,被譽為“語言的魔術師”,是法國新小説派的幾大主將之一。

  長句是克洛德·西蒙的鮮明特點之一,“如果精神狀態不太好,一個句子沒讀完就有體力不支的感覺。”金桔芳説。

  她舉了一個例子,曾經有一個長句整整長達兩頁半,共73行,有700多個法語詞彙。如果你手邊恰好有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中譯本《刺槐樹》,可以翻到80頁,這個長達兩頁半的長句就從80頁的倒數第七行開始,一直持續到83頁的第一行。

  這樣的寫作方式,對於普通人的閱讀是“不友好”的。然而,研究者逐漸發現,這是一個多麼豐富的文本。“英國專家阿拉斯泰·鄧肯曾感嘆西蒙的作品在經過了新評論派多年拆骨剔肉的文本研究之後竟然還能令人心生初見的感覺。而瑞士學者呂西安·達倫巴克也説,原來傳説中滿目可憎的文本讀起來竟然這樣的婉約動人。”

  或許,親愛的讀者,應該多讀幾遍,才能領略西蒙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長句之美。

  描繪的極致,一個場景連用四個近義詞

  出生浙江的金桔芳,説話聲音慢慢的,柔柔的,“我比較感性、隨性,一些文藝的愛好比較像我的父親。”

  從小她就對外語感興趣,上初高中,“喜歡看法國電影,但當時沒有現在這麼多dvd、網路視頻的資源。”青少年的她想,“如果自己學了法語,就可以直接看法國電影了,就是抱著這種天真的想法,學了法語。”

  然而,當她真正走進法國,並在法國開始研究克洛德·西蒙,便不僅僅是看法國電影這麼簡單。

  “西蒙的作品是詩畫結合的小説,看他的文字,腦海裏就浮現一部電影,非常具有畫面感,這種寫法非常奇特和美好。”而這也成為翻譯的另一個難點,西蒙認為“詞本身就是現實”,他會用一連串的形容詞和近義詞描繪,“但翻譯就必須在中文中尋找一些相近的、長度差不多的詞彙,找詞是最花時間的。”

  如果你翻到《刺槐樹》的第81頁,會看到這樣一段描寫:“槍炮聲、喊叫聲、馬蹄聲震耳欲聾,感覺(聽起來,看起來)就像一段段碎片前赴後繼,你追我趕,此起彼伏,互相碰撞,餘音嫋嫋:馬身,馬靴,馬蹄,馬臀;墜馬,喊叫,喧囂;空氣和空間仿佛被割碎了、撕裂了,在機槍的噠噠聲裏化成了碎片。”

  即使用中文讀起來,節奏感也是明顯的,金桔芳解釋説,“這裡西蒙用了四個意義相近、長度相當、讀起來節奏感和力量感十足的詞來表現雜亂的聲響效果,我在翻譯中分別用‘前赴後繼’、‘你追我趕’、‘此起彼伏’、‘互相碰撞’等四個帶有‘相互’、‘彼此’意義的四字短語來替代。”

  這樣的還原是不容易的,“原著用法語來讀是美文,怎麼樣在中文當中呈現語言的美感,這個很難。”金桔芳對自己的表達也不是很滿意,“我只能盡力去做。”

  那些記憶深刻的瞬間,成了“母體影像”

  如果拋開研究者的身份,最打動讀者金桔芳的是西蒙作品中史詩氣息,以及對“人在世界中的位置”的思考。

  而實際上,西蒙的寫作幾乎全部基於生平所歷,“我從來不知道怎樣去編造”西蒙曾這樣告白。那麼,西蒙作品中思想的形成不得不追溯西蒙的生平,而這也成為一個譯者的必備功課。

  作為克洛德·西蒙的研究者,金桔芳對西蒙的了解自不必説,她説,“正是生命中那些記憶深刻的瞬間,成為了西蒙小説的‘母體影像’,令他一次又一次地、不厭其煩地一再勾勒,源源不斷地衍生出文學片斷。”

  1913年10月10日,西蒙出生,然而,還未滿周歲,父親就倉促地死在了一戰戰場上,這令成年後的西蒙不斷地想像著父親的死亡時刻。“西蒙在晚年這樣寫自己的父親:“他屹立在那兒……軍帽上的軍銜在陽光下閃耀,手中握著的望遠鏡純屬擺設,等待著一顆子彈飛過來打得他腦漿迸裂。”

  二戰爆發後,西蒙入伍,接到徵兵令那天正是父親的忌日。他覺得那是命運的昭示,以為自己將步先父後塵,必死無疑。結果所在兵團幾乎全軍覆沒,有的人死在了戰場上,還有的人死在了戰俘營,最後他卻活著回來了。

  這是一生中對他影響最為深刻的經歷,在他的大部分作品中都留下了印記——《弗蘭德公路》《歷史》《農事詩》……

  此次獲得傅雷翻譯出版獎的《刺槐樹》也不例外,它具有強烈的自傳色彩,西蒙運用檔案、口述、信件和想像,在其中融入了祖先、父母及自身的大量真實經歷。一戰、二戰、法國大革命、西班牙內戰、蘇聯遊記……一個個片段拼貼出一個家族一個半世紀的悲歡離合和一個二十世紀兒從少年到老年的生命歷程。

  對話

  譯文沒有完美狀態只能不斷變得更好

  瀟湘晨報:你認為,為什麼你的作品可以獲獎?

  金桔芳:得獎挺意外的。自己想了一下,原因應該是多方面的,最近幾年,傅雷獎對於年輕譯者扶持和鼓勵明顯加大了,入圍的很多都是很年輕的譯者。

  另外,我翻譯的這個作品語言的特色非常明顯,翻譯的過程中會引發很多挑戰,這些東西從翻譯學的角度來看,具有一些代表性和話題性,評委可能認為我對原作的理解和處理方式比較到位吧。

  瀟湘晨報:有評委發現,譯作中還是有一些錯誤,你自己有發現麼?

  金桔芳:我自己在審稿的過程中也發現了錯誤,這也是翻譯過程中的遺憾,如果《刺槐樹》受到讀者歡迎,可以出二版,可以一一改正過來。譯文沒有一種完美的狀態,只能不斷的完善變得更好。

  真正的信達雅難做到強調的是再現文風

  瀟湘晨報:傅雷翻譯出版獎在翻譯界的地位是?

  余中先:法國駐華大使館從2009年起設立傅雷翻譯出版獎。每年評出中國出版的“文學類”及“社科類”法譯中最佳著作各一部。傅雷翻譯出版獎是獎勵法語翻譯成中文的獎,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

  瀟湘晨報:你給獲獎作品《刺槐樹》的評審詞是什麼?

  余中先:克洛德·西蒙的小説《刺槐樹》講述極端戰爭的往事,幾段農村生活的故事,通過西蒙自己獨特的寫作手法,把它們融合在一起,從中見出作者對一個充滿感官色彩的世界的重構能力。

  金桔芳女士的譯文很忠實地再現了西蒙的文風,幾乎達到了“形似”上的極點。

  瀟湘晨報:你也翻譯過克洛德·西蒙的作品,你認為金桔芳的翻譯有哪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余中先:克洛德·西蒙翻譯確實太難了。我自己翻譯過深有體會,有的時候,讀很久才能讀通。真正的信達雅也是做不到的,強調的應該是再現他的文風。

  翻譯難免也有錯誤,傅雷也出過錯,無錯不成書,看錯到什麼程度。

  瀟湘晨報:譯者是一個怎樣的群體?

  余中先:譯者要對原著負責,還要考慮到讀者。某種意義上,他比評論家,普通讀者讀得更細,閱讀當中,有苦有甜。

[責任編輯:楊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