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華
興趣相同、追求一致,這樣的人見過一面就會成為“老”朋友。山西省是關老爺的家鄉,重的是義,我去工作過幾次,來去匆匆,卻成就了不少的友誼,想起來就高興。這些老朋友中間,就有晉城的閻法寶和程畫梅二位。
一對夫妻,退休下來,沒有休息,卻在太行山區東奔西跑,從事歷代建築文化的探尋和保護。在一個秋末冬來的日子,我們偶然在一座古老的村子裏碰到了,一看到他們夫婦倆的情緒和作風,我就知道,“斯人當以同道視之”。
又一個秋末冬來的日子,我接到他們兩位寄來的一本新書《上黨古戲臺》的稿子,裏面有上黨地區不同朝代的古戲臺照片和上萬字的文稿,給我的任務是寫上些話。他們夫妻倆的書我已經拜讀過兩本,充滿了感情的攝影,很精彩,無論是專業人員還是隨意翻翻的讀者,評價都很高。其中在那本《走近太行古村落》中,我謅過幾句話,那麼,這第三本我當然就樂於再佔幾頁紙了。
這一本書,和以前的兩本比較,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變化,就是收入了一些古戲臺遺址的照片,包括躺在野草叢裏的廢墟。他們在照片一邊寫道:某“寺院殿宇僅存殘墻斷壁,戲臺遺址灌木叢生,只有臺基上的幾根寬厚石柱淒涼地傲立蒼穹。”而前兩本書收入的都是完好地存在著的老建築照片。這個小小的變化説明,他們知道了讀者是有很高水準的,他們有能力欣賞廢墟的美,和那裏面所含的淒涼和感傷。有些讀者也能從眼前的淒涼想到,我們是不是應該更多地認識、感受、保護一切能保護下來的美。應該説,閻、程二位前後幾年幾本著作的變化,更多的是心態的變化,原來飽含著浪漫主義的心靈,本來存在於每個人心裏的,現在就更加強勁有力了。心情,心情,有心就必有情,我感佩兩位老朋友思想的寬廣和感情的細膩。
請讀一段這兩位作者的心情。他們寫道:“2010年8月的一天,我們驅車20多公里從沁水縣城來到了姚家河村,元代戲臺遺址就位於該村西南3.5公里處的大山深處。這裡山高林密,人跡罕至,如無熟人帶領,去尋覓它是非常困難的。……從上午十點半到臨近中午,我們一行四人忍著饑餓和乾渴,冒著酷暑的煎熬,艱難地在泥濘而且不平的山地上行走,茂密的樹林和刺人的灌木叢使我們辨不清方向。……”他們辛辛苦苦找到了那座廟宇戲臺的殘骸,“寺院殿宇僅存殘墻斷壁,戲臺遺址灌木叢生,臺基上的八根石柱只剩下五根,三根傾倒在地上”。兩位老人卻在廢墟上“想像出當年這座戲臺建築的宏偉和精緻”。這些話,就好像也在寫我一次又一次的經歷。
在文化遺産研究上,寫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結合,是他們伉儷在體驗著的心境。嚴謹的思考中氤氳著感傷的憑吊,渲染出一種精神的境界,是一種心靈的美。感情滲透著理性,這是研究鄉土建築最好的心態。
這一對退休多年的老夫老妻,跋山涉水,辛苦尋覓歷史的蹤跡,所為何來?無非是為了愛,愛先人,愛先人們的創造。為什麼尊崇先人們的創造?為感恩,為永遠的後代!
(作者係中國著名古建築專家、清華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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