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兩岸不少年輕人一樣,臺灣大學戲劇研究所陸生馬雋一腳踏進崑曲世界,源自白先勇主持製作的青春版《牡丹亭》。2011年,白先勇在北京大學主持開設“經典崑曲欣賞”公選課,青春版《牡丹亭》也在北京國家大劇院迎來第200場慶演。修課的她邊看邊哭,從此與崑曲結緣。那一年,她正讀大一。在不少資深昆迷的眼裏,青春版《牡丹亭》的一大魅力,就是在追求古典雅致的美學品味時,加大了對現代昆劇的詮釋和創新。
2015年,同樣由白先勇主導的“崑曲之美講座”在臺灣大學啟動,大陸青春版《牡丹亭》原班人馬受邀來臺北演出,擔任助教的馬雋感慨萬端:“看到他們,忽然有一種再續前緣的感覺。他們都是我熟悉的演員,在異地看到他們的演出,當下覺得‘他鄉遇故知’。”
當大陸演員遇見臺灣製作
臺灣學者施德玉説,崑曲在臺灣的發展,是從曲友(指專注于崑曲清唱者)定期“曲會”演唱崑曲開始的,基本上是從1949年以後才逐漸形成和推廣,可分為曲會的崑曲演唱、昆劇展演兩個面向。臺灣學者王安祈撰文稱,兩岸開放交流前,昆劇在臺灣只是極少數人的個人愛好,沒有正式演員,更談不上職業劇團。昆劇的專業演出在大陸,臺灣觀眾連觀賞的機會都沒有。
臺北書院山長林谷芳説,上世紀90年代的大陸昆劇團曾一度少人問津,且面臨自負盈虧的窘境,但就因到臺灣受到歡迎而改變了命運。而臺灣昆迷早期不絕如縷地傳承卻只能偏居一隅,直到有大陸一流演員來到,局面才得以改觀。大陸有最好的崑曲演員,臺灣有最好的崑曲文化人與觀眾,如此結合就撐住了底盤。而往前一步,也就成為最好的製作團隊與最好的昆劇演員形成的黃金組合。
曾為臺灣“崑曲傳習計劃”學員的林宜貞對記者説,白先勇主持製作的青春版《牡丹亭》及《玉簪記》、臺灣建國工程文化藝術基金會製作的《長生殿》及《南柯夢》,將臺灣追求古典雅致的美學品味和對現代昆劇的詮釋注入作品之中,也影響著大陸職業昆劇團的創作方向。
兩岸攜手打造的“當代昆劇”《春江花月夜》去年在臺演出引發關注,領銜主演與製作人是大陸知名崑曲小生張軍,其他演員也來自大陸,而臺灣團隊則負責導演和舞臺視覺等,同樣均是戲曲界或專業領域的佼佼者。林谷芳認為,該劇既不偏離昆劇原有之精微,又能呼應當下之心靈,雖作為新編劇不可能一步到位,但迴響悠長。
崑曲流播豐富了現代劇場
施德玉説,京劇相關專業演員與崑曲曲友間互相配搭演出,加之各業餘劇團為展現該團特色而創發新意,讓昆劇在臺灣有了多元化表演特色,也影響了在臺灣的歌仔戲與京劇,豐富了臺灣現代劇場。
林宜貞向記者分析道,在臺灣成立的首個昆劇團“水磨曲集”,由授業于大陸來臺崑曲名家徐炎之與張善薌伉儷的各大專院校畢業曲友組成,以展現昆劇摺子藝術為演出風格,並努力延續師承傳統。“蘭庭”昆劇團則以“小全本、跨界新古典昆劇演出製作”為努力方向,而“1/2Q劇場”(Q即崑曲,1/2即“一半崑曲一半未知”)則試圖將現代劇場元素融入昆劇。
“水磨曲集”昆劇團、“蘭庭”昆劇團均以傳統戲展演為主,其中前者由曲友定期學習並集中展示,“蘭庭”昆劇團則由如今在臺唯一崑曲科班演員溫宇航指導,並臨時借調經過崑曲學習的專業京劇演員演出。溫宇航向記者介紹,現在職業京劇團“國光”也會演一定比例的昆劇,傳統戲與新編戲都有,或在京劇中加入一些崑曲唱段。在臺灣“中研院”首位“戲曲院士”曾永義力推下,臺灣戲曲學院附屬京劇團近年也將團名改成“京昆劇團”,應會將崑曲更多地納入演出。
“1/2Q劇場”卻是大玩“實驗創新”。自2004年推出臺灣首部小劇場昆劇《柳·夢·梅》(改編自《牡丹亭》)起,以崑曲摺子戲為基礎,曾引入歌仔戲、布袋戲等其他劇種,或強勢在舞臺上植入裝置藝術,試圖“為傳統戲曲尋找前衛性的可能”。有時雖看似玩過了頭,但也有近作《亂紅》(改編自《桃花扇》)等收穫肯定。
林宜貞説,臺灣觀眾心態其實很開放,比較能接受創新,很少見到惡評。臺北崑曲研習社社長韓昌雲説,當作品本身沒有把自己定位成傳統崑曲的時候,觀眾接受度會比較高。
創新之餘應不忘維護傳統
有統計顯示,同為傳統戲曲,崑曲與京劇觀眾平均年齡卻相差較大,在臺灣,京劇觀眾平均有五六十歲,而崑曲觀眾則平均只有三四十歲。韓昌雲屬於後者。她時常懷念起20年前隨“崑曲之旅”去大陸看戲的日子,如今這種賞鑒傳統經典的機會漸少,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大型製作,各種跨界和創新。
韓昌雲對記者説,臺灣沒有崑曲科班,師資相對而言也比較缺乏。崑曲在臺灣傳承先天不足,創新看似容易卻需傳統底蘊支撐。當大家都只關注創新的時候,是否也能給如何繼承傳統更多關注?
林宜貞認為,有關部門給補助主要看是不是新戲,或者是舊戲重制,總之要看到變化。現在有資源的團體基本都在做創新。創新之説開始領導崑曲在臺灣的發展,以當代美學為崑曲注入新意,既能彌補表演者傳統功底不足,又能發揮臺灣藝術家無限創意,但傳統藝術精華卻未必能得到充分展現。而具有鑒賞力的觀眾需要時間養成,他們如今並未隨總體觀眾人數共同增長。
“90後”馬雋由青春版《牡丹亭》走入崑曲之門,後回歸傳統老戲,一路看戲、唱曲,一往情深。她告訴記者,不是要一味否定創新,“吃透了傳統再創新,這樣的作品是立得住的,而用創新的形式把觀眾引進來以後,應該讓其有機會認識到崑曲傳統美學內核,這才是良性的迴圈。”(張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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