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典” 離“典”——論高維之美的藝術創造④
重追“典”,更須重離“典”
——論“高維之美的藝術創造”之四
呂國英
本篇概要與點睛
文化縱橫五千載,經典之美縱流傳。如此,盡顯“典”之魅力,又盡顯“典”之魔力。然而,藝術的價值在於其唯一性與不可複製性。並且,審美價值越高,其“唯一性”與“不可複製性”越強,乃至於藝術家本人也無法“再造”與“重現”。
顯而易見,“典”可奉,而不可“復”;“典”可仰,而不可“攀”。
以作品呈現的藝術,是一種“具象”存在,成為藝術創造的“客觀物象”,體現從無到有的審美存在,具有時代精神的美學價值。而經典藝術,不僅矗立於時代審美之巔,構建“美”的坐標,而且往往具有“神”性意義。如此,經典之矗立,是標示經典已有“方位”,呈現已至“高度”。
追典的意義在於離典,而離典是要超越此典,就是在此典的方位與高度之上,再造新的經典。正是在此意義上,追典若不離典,往往走入“寫生”以至“複製”;離典若不創典,又往往囿于“傳統”以至“模式”。此為追典的不幸,更為離典的悲哀。創造美是永遠是藝術的本質意義,而創造新經典正是創造美的典型建構與範式呈現。
典者,經典也,就是傳世之作、千古名篇。從文化原點解讀“典”之意涵,“典”者不僅呈現正大氣象,而且極富莊嚴、隆重儀式之美感。觀此字,上為“冊”,表示先賢之著;下為“奉(表示‘雙手恭捧’的象形文字)”,表示恭敬捧持。故此,典者,不僅為尊者所捧古賢之著,也為官者評判後(事)作之據。也由此,古人注“典”,多有典章、典籍、典歷、典禦、典則等“典”言,今人用“典”,常有典型、典範、典故、典雅、古典、經典等“典”語。
無疑,“典”作為範本與至高,不僅難以逾越,尤其不可侵犯。
柏拉圖言:藝術是“摹本的摹本”,亞裏士多德認為:“藝術創作靠模倣能力,而模倣能力是人從孩提時就有的天性和本能。”檢視藝術起源論,“模倣説”位居“六種途徑(模倣説、遊戲説、表現説、巫術説、勞動説、多元決定論)”之首,可見“模倣”之地位與重要。那麼,模倣之對象呢?自然萬物、宇宙萬象也!依“氣墨靈象”藝術論,經典是一種特殊存在,既為“物”,也為“象”。如此,經典不僅成為藝術模倣的對象,而且是尤其重要、非常特殊的對象,以至難以或缺、惟此重要的對象,過去如此,當下這般,未來抑或仍難改變。是經典的魅力,也為繼承之需,更是來者的“膜拜”。
追典,根本在於知典,知典更要和典,就是心和經典、靈纏經典。人類文化文藝史上,産生了燦若星辰的文藝大師,留下了浩如煙海的文藝經典。而在如此眾多的經典中,選知典、和好典、纏對典,是藝術學養、審美能力問題,更是選擇未來走向之“生死存亡”問題
觀文藝亂象,談種種流弊,因追“典”而産生或引發的諸多問題,是為重“患”,也屬重“染”,且不斷惡性傳遞、交叉感染,損害藝術生態、污染創作環境。這類追“典”要麼誤把“下作”視經典,以為歷代(經典作家)遺存皆為經典;要麼權將新作當古典,以為當下“有名”其作即“典”;要麼錯把“非典”當真典,完全以自我好惡為尺度、定典“格”;要麼好將“小鬼”當“真佛”,以為“官銜”決定“標準”,“標準”就是“經典”,如此等等。事實上,歷代文藝遺存(包括經典作家遺世之作)中,有不少是隨意之作或為“下作”,甚至就是糟粕、垃圾,根本沒有傚法意義。君不見,當下唯所謂名家是瞻者多矣,趨之若鶩于名目繁多的“工作室”“研究班”是為佐證,而拜倒在各類文藝“官階”之下,竟將“位”作當“範本”、視“高標”,是為典型的不知典,也屬追典之大禍害。這類惡劣現象,在美術領域尤其多見,文學類創作中亦非少見,問題之癥結是不知典、不懂典。
緣何知典還須和典,就在於任何一种經典中,均體現或蘊含著不同的藝術元素、情感資訊與審美境界,往往與作家藝術家的人文學養、人生經歷、性格特徵以及藝術理念等密切相聯繫。故此,一定意義上,和典尤其重要。中西藝術史上,大凡成就傲世的作家藝術家,均有追典的經歷,張大千的成功尤具典型意義。張大千是模倣高手,八大、唐寅、石濤之作,張氏多有倣作,均能以假亂真,且常常自揭真相,足見其追典功夫。為畫敦煌佛造像,其與家人等先後兩次來到人跡罕至、大漠深處之莫高窟,在夏日漫天黃沙、冬天滴水成冰,且缺食少穿的環境裏,近三年時間幾近天天面壁敦煌、臨摹壁畫,完成所有精美壁畫的臨摹,其中不少畫作達到了“原樣原色,完全逼真”的效果。書法史上,追典奇人或非懷素莫屬。懷素學書,苦追唐楷經典歐陽洵,寫穿木盤,又種萬株蕉葉,以葉為紙,縱情而書,終將歐體亂真,為人讚嘆。
然而,追典畢竟只在典內,離典方入創作。假如沒有張大千後來的“潑墨潑彩”,也沒有懷素後來的狂草書法,那麼前者僅僅是敦煌壁畫的臨摹之勞,或僅將壁畫移至宣紙而已;後者也僅僅是歐陽洵的重復文本,或為歐楷的翻版。依藝術本質論觀,這種追典只是摹典,並無藝術本真價值。
于追典之中離典者,為許多藝術大家所崇尚,也是必然路徑。只是,沒有追典之過程,談不上離典之結果;離典不僅是脫離典之形態,也是拒絕典之束縛,更是創造新典之狀貌。
自然,追典難,離典更難。追典是學研,離典是結果。追典讓離典尋徑問道,離典讓追典富於意義。而在離典的遠方,審視追典的努力,或許追典更自覺、更致力,離典才更從容、更悠然。
作者簡介
呂國英,文藝理論、藝術評論家,文化學者,解放軍報社原文化部主任、高級編輯。創立“‘氣墨靈象’藝術論”,建構“書象”説,提出“藝術創作十個命題”,論述“‘藝術,靈魂之美在哲學’的九個要義”,撰寫“中國牛文化千字文”,著述出版專著多部、重要藝術新論多篇,逾數百萬字。多篇(部)作品獲國家、軍隊重要獎項。
主要著述:《“氣墨靈象”藝術論》《大藝立三極》《未來藝術之路》《CHINA奇人》《陶藝狂人》《神雕》《奮鬥致遠 牛文化》《新聞“內幕”》《共倚相牽“牛”最美》,其中《“氣墨靈象”藝術論》主要立論由當海內外多家媒體連載或選載,《大藝立三極》由中英兩種文字出版,《陶藝狂人》《神雕》多次重印或再版。
主要立論:“氣墨”是“墨”的未來;“靈象”是“象”的遠方;“氣墨”“靈象”形質一體、互為形式內容;“藝法靈象”揭示藝術本質規律;美是“氣墨靈象”;藝術創作貴在“意想不到”;好作品終究需要好語言;藝術立象拒絕現實物象;藝術演進:從“完美”到“自由+”;藝術,視覺美、思想美不可偏頗;創作,用性靈開啟質料;超越,向藝方生、向術即亡;“靈象”是“書象”的遠方。
主要藝術新論:《書之入“象”方致審美遠方》《“書象”之美在“通象”》《自成高格入妙境》《“賈氏山水”密碼》《美的“自由”與自由的“美”》《藝術,心狂方成大家》《天才,晚成方可大成》《“色彩狂人”的非常之“道”》《“花”到極致方成“魁”》《心至“藝境”盡通達》《湛然寂靜漾心歌》《三千年的等待》《重構東方藝術“重彩”之象》《絲路文化的“水墨樂章”》《抽象表現,用性靈建構“藝術—哲學”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