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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枕宋元 融匯中西 追憶海派書畫大家陳佩秋

2020年06月29日 08:55:00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98歲高齡的海派書畫大家陳佩秋先生於26日淩晨駕鶴西去,令書畫界為之扼腕。

  “筆墨當隨時代。”半個多世紀來,陳佩秋在花鳥、山水、工筆畫、書法等領域成就斐然,常被譽有“臥枕宋元、融匯中西”的大家風範。她早年以山水為起點,20世紀50年代後專攻花鳥,畫風濃麗秀美,格調委婉含蓄。20世紀90年代,她又探索細筆青綠山水,吸收西畫特色技巧,別開生面。至晚年,老人又在青綠山水上傾力於彩墨,創出彩墨結合的中國畫新風。

  斯人已逝,書畫氣息長存。文藝界憶其仙骨,是為一段海派書畫傳奇。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陳佩秋的大名“佩秋”源於何處,按老人自己的説法來自屈原的名篇《離騷》。“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她的學生們回憶,老人愛蘭,作畫與為人仰慕屈子風骨,她的筆墨中飽含著中華傳統文化的審美,宛如“花中君子”,大氣、灑脫。

  陳佩秋是繪畫科班出身,曾在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接受現代科學方法的訓練,有著紮實的寫生基礎。20世紀50年代,陳佩秋從杭州來到上海,在市文管會工作。上海中國畫院籌備期間,陳佩秋成為畫院最年輕的畫師之一。1956年,陳佩秋憑藉工筆畫《天目山杜鵑》獲得上海青年美展一等獎,參加全國青年美展獲得二等獎。但她從未驕傲自滿,相反一直在工作和生活中、在與藝術家的交往中不斷汲取營養。

  與她交誼多年的上海市文聯工作人員回憶,當年畫院要求畫師體驗生活,陳佩秋去了龍華苗圃(後稱上海植物園)寫生。寫生非常辛苦,她和苗圃女工一起吃住。大部分人很快就打了退堂鼓,她堅持了3個多月。她曾説:“在苗圃裏我最喜歡畫的是蘭花。因為蘭花很美,香味持久,花期也長。寫生的好處就是你可以知道它的生長過程,不是自己編出來的。”

  在徒子徒孫眼中,陳老的書畫和為人宛若蘭芝,“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超越一個甲子,始終勤勉耕耘在藝壇一線。

  “美”與“難”的辯證統一

  有“臥枕宋元、融匯中西”美譽的陳佩秋對中國書畫傳統與創新有自成一體的觀念與表達。業內認為,觀察近百年的中國書畫史,這份來自女性學者的獨立見地,令人感佩。

  她對如何傳承中國書畫體系,堅持“揚棄繼承、轉化創新,不復古泥古,不簡單否定,不斷賦予新的時代內涵和現代表達形式。”

  從時間維度看,陳佩秋主張,全面繼承弘揚中國書畫自晉唐宋元以來的優秀傳統文化,不拘泥于“文人畫”的桎梏。從空間維度看,她主張中西融合,不是簡單地加入西畫元素,而是要在用色等方面下苦功,不拘泥于“水墨畫”一種。

  陳佩秋弟子、上海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徐建融介紹,先師對於藝術的見解,歸根結底是創新,而創新精神不外乎二:一是美感,二是難度。陳佩秋始終主張創新,但衡量創新成功與否的標準,不是簡單的“為新而新”,更在於“美”與“難”的辯證統一。

  她主張,只有當你的創作不僅新奇,而且這種新奇的技藝和境界是別人難以企及的,那麼你的創新才真正具有藝術史的意義。否則,所謂的“創新”不過是嘩眾取寵、曇花一現,無法承受時間的考驗。

  事實上,陳佩秋的書畫生涯,也正是這樣踐行其創新理念的。首先,在中國畫壇,與書畫泰斗謝稚柳結為賢伉儷的陳佩秋,不曾因為“謝氏光環”而淡化個人的畫風特色,相反在運筆和用色上,陳氏自成一體。

  徐建融回憶起20世紀七八十年代,老師就贈予他外國進口顏料,有一些自己至今不捨得使用,而今已是“物是人非”。而陳老個人晚年對外國進口顏料的使用也是大膽創新。

  2016年陳佩秋與上海龍華古寺住持照誠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舉辦“山高水長”書畫聯展。探索以西式印象派的用色技法用於中國畫,層層疊彩,令畫面層次更為豐富通透,開創了陳氏青綠山水的新風。

  中央美術學院院長范迪安點評,展品以山水為主,層巒疊嶂,山川悠遠,彩墨並重,青綠單純,體現出陳佩秋將宋元傳統的大山大水體格與現代筆墨形式相結合的開拓創新,既傳達出宏闊的山水意境,又充滿水色天光的交響,更展現出她人到晚年的通達情懷。

  “我要畫畫,到生命最後一息”

  “我要畫畫,到生命最後一息。”2014年入冬時分,上海大劇院內名家雲集,這一晚陳佩秋與方增先、尚長榮、賀友直、草嬰、秦怡等榮獲第六屆上海文學藝術獎終身成就獎。

  已是九旬高齡的陳佩秋站在舞臺上手捧獎盃,回憶起自己多年來的堅持。她謙遜地將自己的成績歸功於上海這座城市“海納百川”的文化積澱。她説:“我要感謝上海這座有文化傳統的城市。60多年來,我受這座文化城市的哺育,才取得一點點成績。”

  從上海出發,陳佩秋桃李遍天下。很多晚輩後生感念她的提點,認為老人沒有架子,是真正的“學高為師,身正為范”的楷模。

  光陰年輪轉至2020年春,新冠肺炎疫情來勢洶洶,老人居家安養身心,仍不忘她牽掛的人和事。老人為抗疫一線的白衣戰士走筆抒懷,送上祝福。最近還專門為上海市文史研究館抗疫主題藝術作品展書寫“抗擊疫情,人人有責”八個大字。

  徐建融説,陳佩秋晚年與佛教界交誼,主要是將“仁者愛人、助人為樂”的思想融入書畫和為人的實踐中。而縱貫其一生,始終如一的思想精髓是如屈子般高潔的赤子之心。

  陳佩秋之子謝定偉向媒體介紹,老人去世突然,雖未留下遺言,但仍有遺願未了。“最近幾年,對於宋畫研究和鑒定,她一直耿耿於懷,有很多新的想法。之前浙江出版的一套宋畫全集,她每一頁都仔仔細細地看,認認真真地發表看法。這兩年我就著手幫她整理這些鑒定看法,原計劃今年年底將這些研究結集出版。沒想到母親已經看不到了。”

  據知,老人生前還有一方閒章,上有“無絕”二字。“無絕”來源亦是屈原《九歌·禮魂》中的一句——“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字裏行間透露出陳佩秋一生對家國、對藝術的執著之念。

  本報記者許曉青、孫麗萍、楊愷

[責任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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