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浙江古籍“醫生”:一部修兩年 一紙值百金
中新網杭州5月13日電 題:訪浙江古籍“醫生”:一部修兩年一紙值百金
作者:嚴格 童笑雨
“一本196頁的家譜,我和一位老師修了兩年。6張紙粘連成1張紙厚度,我們只能半個字半個字地揭,再把揭下來的字,拼接粘連進行修復。”在浙江圖書館,古籍修復師汪帆已修了13年書,她説修古籍好比修行,要耐得住寂寞,經得起折騰。
5月13日,浙江圖書館孤山館舍開放。該館現為浙江圖書館古籍部,保藏古籍共110余萬冊,包括原文瀾閣四庫全書,其他珍貴古籍也都收藏於此。但最特別的,莫過於這裡還有一支古籍修復團隊。開館當日,記者探訪浙江圖書館的古籍“醫生”。
人患病則求診良醫,書有疾須尋覓良師。古籍修復,即為古代典籍做“治療”。在珍藏四庫全書等珍稀古籍的浙江圖書館,就有一批工齡在10年以上的“醫生”,替古籍解決鼠嚙、蟲蛀、霉變、絮化、染色、“書磚”等毛病。
鬃刷、噴壺、毛筆、鑷子、自製漿糊……在浙圖古籍部,三名修復師坐在無影臺燈下,泛黃的書頁或因鼠嚙,或因不良修復,失去了原先的模樣。
而他們細緻地取下一頁,攤在白色吸水紙上。蘸了水的毛筆在古籍紙張邊緣上輕輕刷過,貼上與其顏色相近的紙張,或用鑷子小心揭下如蟬翼薄的舊紙片,重新修復……時間流淌間,斑駁古籍重獲新生。
汪帆説,要為古籍治病,並非補洞那麼簡單。首先得要經過化驗檢測。色度儀、測酸儀、顯微鏡,檢測臺上花費的時間一點都不能少。只有檢測細緻了,之後才不會出錯。然後修復通常需要拆書、配紙、揭書葉(同“頁”)、去污、修復、噴潮壓平、釘紙捻復原、拍攝修復前後的書影、填寫製作檔案等手續。
古籍修復講究“修舊如舊”,不隨意添加、更換和改變古籍的原來面貌。力求保證古籍的文物性、資料性、藝術性;最少干預,儘量減少不必要的修復,如採用局部加固等。
在修復師眼裏,難度最大,是前面提到的“書磚”。
南方氣候潮濕,紙張受潮後如果處理不當,極易滋生黴菌,萬一再壓上重物,容易導致多張書頁粘在一起,形成所謂的“書磚”。
2014年7月,浙江圖書館接受了余姚市文保所委託的搶救明末洪承疇家譜的項目,這部家譜原本已經嚴重霉爛成“書磚”,又遭遇颱風浸水。書送來時,用塑膠袋兜著,還滴著水。為了將書頁揭開,老修復師閻靜書和汪帆合作,先將家譜放進冰箱,將水分吸到半幹,再一疊一疊地揭開;接著又將其放在蒸籠裏蒸,再分別用濕揭、蒸揭、夾揭等多種辦法,才將書一頁一頁揭開;待揭成一頁頁的筒子皮後,再用夾揭的方法,在書頁的正面裱上一層比書頁稍厚的皮紙,利用皮紙的強度把原本黏在一起的書頁揭開,再在其反面用皮紙整體加固,在缺失處採用補紙進行平補,最後再用手指攆搓的方法將正面的皮紙揭下,使正面的文字完好地呈現出來。
“這活兒,有時好幾天都修不完一頁。不是加班加點就行了。”汪帆覺得,古籍修復是一場“快”與“慢”的交戰。一方面,浙江圖書館有10萬冊古籍亟需修復;另一方面,修復是細緻活。用她的話來説,“一部書修復超兩年的多了去了。”
也正因如此,古籍修復需要耐心與技術的結合。做一名合格的修復師,需要10年以上的歷練。而且須是全才,既能補書、還要能拓碑、修復字畫。
“當千辛萬苦從‘書磚’裏揭開一張紙”,汪帆覺得讓古籍復活的成就感、幸福感是外人無法體會的,這也是很多修復師能夠耐得住寂寞的緣由之一。
記者此前也曾採訪的浙江圖書館老修復師閻靜書,1981年,19歲的閻靜書進入浙江圖書館古籍部工作,師從前輩錢蟾影,靠師父手把手帶出來,直到去年退休,修復古籍,她幹了一輩子。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使再高超的技藝,若沒有合適紙張,古籍修復也無法完成。
在浙江圖書館,有一個大大的木質櫃子,裏面存放著200多種、67萬張産自西藏、福建、江西、貴州、雲南、臺灣等中國各地的手工紙。這是浙江省古籍修復材料中央庫。浙江各古籍公藏單位若有古籍修復用紙需求,都可以到這裡申請配送紙張。
這些紙看著毫不起眼,所得卻非常不易,有的是館藏老紙,有的是國家古籍保護中心配送,更多的是近年來修復師們在全國搜尋所得。大部分都有十幾年的歷史,其中年紀最大的一款紙,生産于上世紀八十年代。
據浙江圖書館古籍部主任陳誼介紹,目前櫃子裏的紙張都是古法造紙,有些工藝已經失傳。
比如福建産的毛太紙,買的時候幾分錢一張,現在差不多要二十元一張,如今早已停産,哪怕有錢也無處可買;還有一些市場上偶然見到的紙,如生産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紙,20張要400元;帶精緻浮水印的古紙,甚至要350元一張,這些也只能望洋興嘆了。
“買一批舊紙,比買書價值還大。”陳誼説,有時候看著這個櫃子,覺得浙江圖書館挺富有的,就像館藏的文淵閣四庫全書。
對於修書,他説路雖窄,卻也很長。“希望把前人的經典傳下去,這是一輩子幹不完的事業。”陳誼説。(完)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