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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作品 應該如何書寫

2020年04月16日 09:17:00來源:光明日報

  【熱點觀察】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初,有網友指出,武漢某出版社出版的《動物小百科》對野生動物有不當表述:“果子狸全身都是寶,它們的肉可以吃,是我國歷史悠久的‘山珍’。”這本寫給孩子看的百科圖書,不介紹動物的習性特徵、棲息地等知識,卻著重筆墨于野生動物“肉可吃,皮可用”,甚至將果子狸的配圖錯放成了浣熊。在被各界批評後,出版社對其進行了下架處理。

  一本書可以迅速下架,但其折射出的落後觀念卻不會立即消失。事實上,科普文字不科學的現象並不少見。科普關係到大眾的科學文化素養,更關係到下一代的教育,如何介紹我們的動物朋友,如何在書籍裏展開大自然的圖景,影響著人們對世界的認知。書寫自然時,當於何處落筆?近日,記者採訪了多位科普作家,他們的回答中,有著諸多共識。

  1.今天仍然需要大科學家來做專業的科普

  蘭州大學80後動物研究者趙序茅被稱為“動物翻譯官”,在從事科研工作的十多年中,他一直熱心科普寫作,出版過十余本科普圖書。今年年初,在看到《動物小百科》將果子狸的配圖錯放為浣熊時,他一點都不意外,就他觀察,許多書寫自然的作品都存在違背科學常識的錯誤。

  “科普的基礎是科學。”趙序茅説,他的科普寫作始終以傳播準確的科學知識為底線。他認為書寫大自然,虛構寫作與非虛構寫作也應有明確區分。2018年,趙序茅與中科院動物研究所博士生導師李明合著的《紅嘴美猴傳奇》,就是一本像新聞報道一樣的非虛構科普作品。該書基於研究團隊對滇金絲猴十餘年的追蹤觀察,用“全事件記錄法”對滇金絲猴群在一年四季裏的行為進行了詳盡記錄。滇金絲猴,這個在地球上延續了44萬年的族群,這群活躍在雲南白馬雪山原始森林裏的生靈,僅是對它們進行白描記錄,就足以寫就一個傳奇的故事。生動的語言加上科學可靠的知識,讓這本《紅嘴美猴傳奇》獲評2018年度“中國好書”。

  “我創作的第一標準,是力爭符合動物行為學。”兒童文學作家劉虎創作過多部以野生動物為主角的小説,“我是一名地質工程師,研究地球發展史是工作的重要內容之一,古生物是我的常用專業之一。由於工作關係,我經常和野生動物親密接觸,所以主要在寫與生態人文主題相關的動物小説。”對於劉虎來説,普及科學知識是他重要的創作動機,即使寫虛構的小説,他也會儘量了解筆下野生動物的習性。

  “《十萬個為什麼》對我的影響非常大,它是我的科學啟蒙讀物,那時候真的是大科學家做科普!”趙序茅的閱讀記憶裏,標記著中國科普出版史上的一段奇跡——1961年到1965年間出版的《十萬個為什麼》,凝聚了眾多老一輩科學家的心血,李四光、竺可楨等大科學家專門為該書撰寫手稿。《十萬個為什麼》總計2480個問題,那時,科普的春雨潤物無聲,引領著一代青少年建立起了正確的科學觀。趙序茅説,今天,我們仍然需要大科學家做專業的科普。

  2.從普及科學知識到傳遞萬物平等的自然觀

  “它們的脂肪是化粧品生産中難得的高級原料,也可以醫治燙傷;它們的皮毛可做皮手套;它們的尾毛和針毛可以做成毛刷和畫筆。”在《動物小百科》的描述中,果子狸這種野生動物肉可吃、皮可用。採訪中,每位作家都提到了將野生動物功利化的觀念,他們認為,這樣的觀念既是落後的,也是不科學的。

  “這一表述最大的問題是,生態觀念沒有與時俱進。”國家動物博物館研究館員張勁碩對記者説。多年來,張勁碩翻譯編著了眾多暢銷科普圖書,審校各類科普讀物200余冊。“把動物當成一種資源,這種觀念在20世紀90年代以前的出版物裏十分普遍。”張勁碩説,1989年《野生動物保護法》施行後,我們開始大量宣傳保護野生動物,將“保護”放在了“利用”之前,我們的生態觀念開始轉變,進入21世紀之後,中國人保護野生動物的觀念日益強化。

  “我總是試圖用文學的方式表達這樣一個生態觀念:萬物平等。無論大型生物還是微生物,無論益蟲還是害蟲,都是大自然的子孫。”劉虎説,僅僅從人類的利益出發看待動物,反而不利於人類的生存發展。例如,我們曾試圖消滅麻雀,因為麻雀吃人類的糧食。結果,麻雀數量銳減,蟲害氾濫,很多農田絕收。這是因為物種滅絕會造成生態失衡,人類自然會飽受其害。劉虎認為,愛護自然,就是愛護我們自己,遵循自然規律,才是人類謀求發展的正途。

  什麼樣的科普才是好的科普?趙序茅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在一次講座中,一位生物老師問趙序茅:“趙博士,你們研究金雕、雪豹有什麼用呢?”趙序茅恍然發現,在知識爆炸的時代,以知識為導向的書籍存在很大的局限性,個體的人不可能窮盡所有知識,如果停留在科普知識的層面,就永遠無法走出小眾的圈子。趙序茅開始嘗試“升級”自己的寫作。他認為,好的科普要由知識導向轉向思維導向,要建立科學的思維、傳遞科學的觀念。比如,《寂靜的春天》一書,通過描述一個美麗鄉村的突變,揭示了環境破壞的嚴重性。這本書影響非常大,被譽為“現代環境保護運動肇始之作”。

  從普及科學準確的知識到傳遞萬物平等的自然觀,這不只是科普作家的一次“寫作升級”,更是現代化進程中,人們向自然規律靠近的重要一步。

  3.要有科學知識,更要懂得審美

  “中國一定要有自己的科普。”在張勁碩的思考中,書寫自然已不僅是一個科學問題,更是一個人文議題和哲學命題。

  科普的目的是什麼?張勁碩説,我們的科普作品不是要告訴孩子們果子狸肉可吃、皮可用,而是要讓他們在看到果子狸後,寫出一首詩,畫出一幅畫,引發人們思考“我們與動物有哪些相同與不同”。同時,我們的科普文字水準也要提升,不應有太多翻譯語言。有好的文字功底,寫出的就是科學小品、科學文藝。張勁碩認為,科普關乎人們的精神層次。書寫自然,要有科學知識,更要懂得審美。

  “推開窗,是一行白鷺上青天;打開門,是兩隻黃鸝鳴翠柳。這是古代詩人的生活。”作為理工男的張勁碩格外喜歡中國古典文學中的自然美以及那些與自然有關的興發感動。他説,漢字造字有許多與動植物有關,全唐詩中咏鳥的詩作達數千首。中國傳統文化中“天人合一”的自然觀就曾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科普,表達著中國人對自然美的嚮往。

  2017年,趙序茅曾寫過一本名為《動物知道人性的答案》的科學小品,他希望通過自己的觀察告訴人們,人類的許多問題都能在動物身上找到答案,同時他也看到了自己在寫作中的不足,希望通過更多探索,寫好科普文章。與趙序茅一樣,劉虎也認為,無論故事的主人公是白鹿還是幼獅,他既是在書寫野生動物,同時也在書寫人類。

  “小子何莫學夫詩?”對於先賢兩千多年前的發問,張勁碩的解讀是,“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就是認識自然之後,讓自然美影響我們的語言、影響我們的修辭,用杜鵑啼血來形容人的痛苦,用燕舞鶯啼來表達春天的喜悅;“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不只在於積累知識,更關乎涵養性情,不認識果子狸沒有關係,但我們卻不能不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從這個角度來看,如何書寫自然是一個多層次的問題,因為人與自然的關係,是一個永恒的話題。

  (本報記者 陳雪)

[責任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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