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如何找到新觀眾
今年5月18日是第四十二個國際博物館日,全國各地博物館圍繞主題“超級連接的博物館:新方法、新公眾”開展多項活動,呈現博物館探索新趨勢。
一方面,網際網路的發展及其引發的變革,推動了博物館功能的不斷拓展,從單純收藏研究到重視文化教育,發揮公共文化機構“第二課堂”的影響力;從簡單陳列展出到深挖文物內涵,講出老物件背後的新故事;從實體辦展到利用網際網路、數字技術打破時空界限,實現線上線下聯動和智慧服務,更好地吸引被稱作網生代的新觀眾。另一方面,走進博物館的觀眾身份更加多元,逛博物館已經成為人們的一種生活方式。本版約請幾位長期在博物館領域工作的專家學者分享關於博物館的探索與思考。 ——編 者
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
陽春白雪也可以喜聞樂見
自國際博物館日設立以來,每年國際博物館協會都會在5月18日這一天舉辦慶祝活動,旨在使社會公眾認識到,“博物館是促進文化交流,豐富文化生活,增進人們之間相互理解、合作,實現和平的重要機構。”目前,全球越來越多的博物館參與國際博物館日的相關活動,例如2017年,共有157個國家的3.6萬餘座博物館參與其中。
今天,博物館早已成為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環境體系中,無法分離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博物館自身如果缺乏對不斷擴大的社會職能保持正確認識,不重視博物館與各個領域的密切聯繫,公眾將無法了解博物館在現實生活中所能發揮的重要作用。
今年國際博物館日主題的涵義就是讓博物館成為連接公眾與多元文化的紐帶,用創新的方式方法,吸引更多觀眾來到博物館,感受博物館的文化氛圍,獲得新鮮的文化體驗,共用豐富的文化成果。
隨著科技的發展,如今的博物館有更多方式吸引核心觀眾以外的群體,通過新的藏品闡釋手段找到新的觀眾,例如博物館可以將藏品數字化,為展覽增添多媒體元素,讓公眾在社交媒體上分享體驗。故宮博物院的新媒體團隊,著力研究受眾群體的變化,更新傳統文化的傳播方式,通過更新官方網站、發送官方微博、開通微信公眾號、行銷文化創意産品等靈活的線上線下互動方式,準確把握青年人的接受興趣和關注特點,將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以富有內涵且饒有趣味的形式推廣傳播,在年輕人中積聚了大量人氣。
順應“網際網路+”的發展趨勢,故宮博物院將數字技術作為文化發展的重要引擎,經過3年努力,建成了“數字故宮社區”。其中“數字故宮”線上項目,包括全景故宮、故宮出品系列APP,以及數字展廳的關聯、分享與互動,展示故宮博物院在古建築修繕、藏品保護、觀眾服務、科學研究、文化傳播等各個方面的最新進展、最新成果。同時,故宮博物院數字博物館是全數字形式展廳,豐富的線上與線下項目聯合推出,將智慧旅遊與文物展示相結合,為廣大觀眾呈現出一個更為豐富、多元、精彩的“數字故宮”。
目前,故宮博物院已自主研發並上線了《每日故宮》《韓熙載夜宴圖》《故宮展覽》等9款APP,去年全年新增下載量超過100萬次,同比增長22%。端門數字館第二期主題數字體驗展《發現·養心殿》,介紹養心殿在歷史中的變遷故事,線下部分設計開發了互動項目,增設養心殿VR高沉浸感的體驗,形成智慧型數字展覽參觀新模式。數字專館建設以“數字建築”“數字文物”的形式,把本體脆弱難以展出的文物、或實物展覽中難以表達的內容,以數字形態呈現給公眾。
這一系列實踐説明,博物館的文化傳播,只要認真研究受眾的心理特徵和興趣特點,找到靈活多樣的傳播方式,就可以把“陽春白雪”的內容變得“喜聞樂見”。(本報記者 王玨採訪整理)
南京博物院策展人萬新華——
用多面向展覽滿足多元化需求
在過去,博物館更加側重提供知識的功能,我們將各種文物盡可能多地展示出來,讓觀眾有一個接受學習和教育的場所。但固有展覽模式中少闡釋、少敘述、少故事情節的特點,決定了文物往往是靜態和單一的,展覽也是嚴肅和一板一眼的。
隨著資訊化帶給人們更多知識和資訊的獲取渠道,觀眾們不再滿足於被動接受,而是更加關注互動性。現在的展覽需要以觀眾為導向,不僅要講好文物背後的歷史故事,還要講好文物和文物之間、文物和觀眾之間、觀眾和展覽之間的故事,這樣才能讓觀眾願意來、留得住、不想走。
需要指出的是,觀眾並不是模糊的整體,而是一個個鮮活的人。以多面向的展覽滿足多元化的需求,就是我們所説的“分眾策展”。
這首先體現在整體規劃上。南京博物院特有的策展人制度,起源於2013年二期改建的“一院六館”展陳設計:由6個人牽頭做策展人,負責每個場館的策劃;每個策展人帶領來自不同部門的人員組成一個團隊。
具體到某一個特展,就需要策展人對目標人群有清晰的規劃,才能更有針對性。之前舉辦的“青藤白陽:陳淳、徐渭藝術特展”,展覽內容比較專業,受眾面相對有限,參觀者九成是書畫家、收藏家和美術愛好者,儘管這是收費特展,但他們都欣喜于專業優雅的環境,大多反饋有良好的參觀體驗。
對於很多綜合性展覽來説,沒有特定的受眾人群,策展人就需要在同一個展覽中盡可能兼顧多元化的參觀需求。不少人還記得去年的“詩意江南·浪漫蘇格蘭”對比展覽,通過油畫、照片、實物的展示與呼應,使不同經歷的參觀者都能有所觸動:孩子們在標誌性郵筒前寄出明信片,老人們在藍印花布和水鄉園林間勾起回憶。
對於策展人來説,這當然具有很大的挑戰性。現在我所工作的展覽部,不僅涉及內容設計,還要從事形式設計和展覽製作,工作面向比較寬廣。這種改變對策展人提出了更高標準、更嚴要求,需要始終保持學習的狀態,在內容上不斷拓展知識面,關注知識的正確性和準確性;在形式上不斷推陳出新,以滿足受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要。目前,國內各大博物館都在向這個方向轉變和發力。
今年世界博物館日的主題是“超級連接的博物館:新方法、新公眾”。什麼是新公眾?很顯然,就是有著多元化需求的目標人群。什麼是新方法?在我看來,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新技術手段,而是一種全新的、多面向的策展理念和展覽實踐,讓博物館與文物、與公眾、與社會的“超級連接”成為可能。
未來的展覽,更多是觀念和思路的競爭,包括怎樣通過內容設計、單元設置、情節鋪陳,來展現宏大敘事和時代變遷下的個人經驗;如何創造不同的展覽産品以及線上線下的輔助活動,來實現與公眾的連接更加細分化、精準化。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時代召喚下,博物館人應該為之不斷努力。(本報記者 姚雪青採訪整理)
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教授陸建松——
講好文物背後生動可感的故事
伴隨新技術的發展,我們逐漸走進“超級連接”時代,各個行業領域之間的交互愈加頻繁和深入,這給博物館帶來了新的發展機遇。
一方面,新技術的應用使得博物館與公眾連接的渠道得以拓展,這要求博物館用新的技術手段傳播知識,提供公共文化服務。另一方面,傳統的陳列和講述,已無法適應欣賞方式和審美趣味都發生變化的新觀眾。在此背景下,我們要思考的是如何利用新方法增強博物館與觀眾間的互動,進而實現自身的功能與使命,講好博物館的故事。
如今的博物館,不僅是承擔文物收集、研究和維護功能的載體,而且成為了人們的第二課堂。一個好的展覽要有思想知識內涵、文化學術概念,並且符合百姓的審美情趣。
博物館的主要工作是收藏、研究和展覽、傳播。我認為,前者是加工、組織、生産公共知識的過程,後者則是傳播公共知識的過程,前者應當服務於後者。然而,現在仍有一些博物館把收藏、研究變成了一部分人自娛自樂的事情,不重視傳播。
比如,博物館在收集、研究遺址出土的植物種子、動物毛髮、人類遺骸等基礎上,還應圍繞這些材料來還原當年的人地關係、社會結構、喪葬習俗等,因為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要把知識傳播給觀眾。博物館是給老百姓辦的,不是給專家學者做的,也不是單純的收藏機構。
如今,綜藝節目、圖書、文創産品都在講故事,博物館也應如此。現存的所有文物和歷史遺跡都是特定時期的人們根據特定的人地關係和生産生活需求、憑藉當時的智慧和技術水準、結合當時的審美標準創造出來的,它們背後都有故事,都值得探索和講述。
這就要求博物館展覽同時具備觀賞性、趣味性、參與性以及互動性,展覽不僅要有知識文化內涵,還要激發觀眾的參觀和探索的慾望,不僅要讓觀眾看得懂,還要讓觀眾願意看。否則,博物館的教育功能便無從談起。
近年來,國內博物館對各類新技術的投資、開發和應用已位於世界前列,但如何將新技術和博物館的特殊需求進行有機嫁接,避免濫用,未來需要進行更多思考。
博物館不是遊樂場,技術不是展覽的核心,形式最終要服務內容。警惕盲目“炫技”和泛娛樂化傾向,謹記博物館的教育使命,立足新公眾的需求,合理使用新技術、新方法,不斷豐富藏品闡釋手段,讓博物館展覽不僅內涵深刻,而且生動可感。(楊薏璇採訪整理)
《人民日報》( 2018年05月18日 1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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