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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層的溫情——海派文化中的工人生活

2017年10月31日 11:04:00來源:工人日報

  一束昏黃的燈光從半遮著的白色宣紙上透下來,映射在上海貧民窟弄堂“德華里”逼仄而破敗的閣樓上。窮困潦倒的知識分子、被生活壓迫的煙廠女工陳二妹以及黃包車車夫李三一家、房東老朱等貧民百姓聚集在這一方舞臺,演繹著發生在上世紀30年代老上海的悲喜故事。

  10月22日,改編自鬱達夫小説《春風沉醉的晚上》《薄奠》的人文新淮劇《半紙春光》在北京長安大戲院上演。這部劇作不僅聚焦了底層的勞動群體,還首次將鬱達夫的作品搬上了戲曲舞臺。出人意料的是,這部源自蘇北的地方戲得到了北京戲迷的喜愛。現場觀眾不僅因劇中人物的命運感嘆落淚,更為演員戲曲化的表演而連聲叫好。但在創作之初,很多人為創作者捏把汗。如何將以抒情見長、韻致悠遠的鬱式風格改編成適合舞臺表演的戲曲?又如何將一個傳統的草根劇種賦予人文化的表達?

  説起初衷,上海淮劇團副團長、該劇編劇管燕草對記者表示,“最為打動我的是小説對勞動群體的極大同情,這也是鬱達夫很少見的去直接寫工人生活的作品。我希望通過作品傳達的是,海派文化不僅只有百樂門、舞女、幫會,工人文學、工人文化也是很重要的部分。”

  底層的溫情,高貴的品相

  “淮劇還能這麼演,讓人眼前一亮。文學的唱詞和底層生活在這個劇目當中沒有違和感,有一種奇異的變化和張力。”一位觀眾在留言時這樣寫道。

  文學創作是戲劇改編成功的基礎,管燕草所選取的這兩篇小説不僅是編劇創作經驗的沉澱,其作品本身也極具代表性:《春風沉醉的晚上》是海派文學中第一部表現工人生活的作品,被譽為“五四”優秀短篇小説園地中的一朵奇葩;而《薄奠》是以北平人力車夫為題材的新文學作品中最完整、最生動的一篇。

  “《春風沉醉的晚上》中那個屢屢搬家、落魄的小知識分子‘我’、煙廠女工陳二妹,《薄奠》裏黃包車夫妻、煙廠工頭等人物始終糾纏著我,隨著時間的堆積,在我的腦海中竟漸漸清晰起來,我想讓他們成為生活在一條弄堂的、緊挨著的街坊鄰居。我堅信,那群生活在弄堂裏的貧苦工人是適合淮劇去展現的,他們身上的生活質感也是淮劇最擅長去體現的。他們雖然飽受生活的貧苦和磨難,但是依然堅強地生活著,並對未來充滿憧憬和期許,他們身上始終洋溢著最樸實的、對生活不低頭不認輸的勁頭。雖然將充滿抒情卻缺少情節的鬱式風格搬上舞臺並不容易,但我想通過這樣一種嘗試來表達,戲劇的呈現並非一定是劍拔弩張的,也可以是娓娓道來,通過溫文爾雅的方式來體現。”管燕草回憶起最初的創作靈感難掩激動。

  “戲劇中鄰里之間的互助相守、男女之間的含蓄之愛深深打動著我,雖然現在人的情感方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人與人之間的溫情恰恰是最珍貴的,而這些都與當下的生活密切相關。”觀眾周凱感嘆道。

  工業題材創作

  是海派文化的重要傳統

  能夠對勞動群體有著如此精準的刻畫,編劇管燕草得益於較為豐富的創作經驗和“工人題材”的創作情結。幾年前,管燕草便與父親管新生花了整整12年時間合作完成了長篇小説《工人》。其獨立完成的(第一卷《天之光》)還獲得了第二屆全國青年産業工人文學大獎唯一的長篇小説大獎。作品通過一個家族的幾代人命運展現了上海現代工業百年曆程。

  “當時我們查閱了大量資料,積累了很多創作素材,逐漸對上世紀20年代黨領導下的工人運動史熟悉起來,對那個看似久遠的年代、那群懷揣著夢想和激情的年輕人,有了感情,也看到了今天的年輕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説,跟那個時代有很多相通之處。”因為有了創作《天之光》的積澱,管燕草後來還創作了反映上海工人三次武裝起義的現代史詩淮劇《大洪流》。

  管燕草覺得,每座城市都有屬於她自己的文化特質。“我生在上海,並在上海老工業區工人新村有著多年的成長經歷,文化的根也牢牢地紮在這裡。我和每一位生活在這座城市裏的人一樣,每天行走在上海喧嘩的大街小巷,穿梭于擁擠的上海地鐵車站……這是當下的上海,然而,上海有著她特有的記憶——她曾經是中國工人階級的發源地。”管燕草説。

  對此,復旦大學教授、文學評論家陳思和表示,長期以來,海派戲劇舞臺上不斷上演舊上海風情故事,表現的是租界、酒吧、舞場以及舊式洋房裏的勾心鬥角,這當然也是海派文化題材中的一個傳統,但作為中國最早産業工人匯聚之地的上海,這裡也曾孕育了萌芽狀態的無産階級意識,知識分子的左翼運動等,這些同樣是海派文化中不可缺少的傳統。所以,討論海派文化不應把工人題材這部分忽視掉,他們與市井的、優雅浪漫的海派都是上海文化的不同風景。

  表現工人生活的作品將多起來

  無論是表現底層勞動群體的人文新淮劇《半紙春光》還是長篇小説《工人》,管燕草選擇寫工業題材,在很多人看來多少有點“吃力不討好”。因為這要面臨著創作難、出版難、市場更難的局面,而那些都市情感類、懸疑魔幻類、宮廷穿越類等題材的小説很容易便暢銷了起來。

  “但如果誰都想‘不吃力又討好’,工業題材的創作將處於越來越艱難的困境,而它的價值要從長遠來看。”管燕草説。

  “其實,當年小説《工人》出版後,銷量並不差,因為很多人都有工人經歷,有共鳴感。現在很多小説,看著點擊率很高,有出版社出書,有影視公司來拍,但是一陣風之後,我覺得未必留得下來。現在這些工業題材的作品或許不太起眼,但再過十年八年之後,至少在工業題材這個範疇裏面,有人想要研究的話,它還是有價值的。”

  談到現如今工業題材創作所面臨的困境,管燕草覺得除了市場因素的考量外,很多創作者不熟悉工廠生活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作家需要去體驗生活。我在創作這幾部工業題材作品時,發現工廠忽然成為了一個很給力的載體。雖然沒有在工廠做工人的直接體驗,但我完全可以通過其他的方式方法間接接觸了解工人生活,比如去工廠采風,比如書本、檔案,比如當下在廠裏做工人的朋友,還比如我那有著四十餘年工廠生活積累的父親。我覺得,任何題材的文藝作品,説到底,它的根本便是刻畫人,揭示人性,展示人性的善或惡。”

  管燕草堅信,反映工人生活的文學應該會有好作品出現,而且會逐漸進入繁榮期。

[責任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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